男女主角分别是阿满月亮的其他类型小说《妖怪礼物店阿满月亮无删减+无广告》,由网络作家“普通的栖迟”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阿满的项链(二)3人世的规则远比丛林复杂。阿满的工钱越发越少,他还没来得及找工头对质,就被赶出了砖厂。工头说,厂里效益不好,雇不了这么多人了,就把他赶了出去。离开砖厂之后,阿满还做过好几份工:去餐厅刷盘子,去码头搬箱子,给人家蹬三轮……靠着做体力活,挣一点微薄的收入,紧巴巴地在人间混过五年光阴。这五年里,阿满常听人类说,狼是狡诈的黑心肠,就连骂人也用“白眼狼”这样的词,可他却觉得人类要比狼坏得多——至少,狼应该不会偷走他的三轮车。因为弄丢了三轮车,他被送水公司的老板一脚踹在了膝盖上。老板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的时候,阿满很想现出狼头来狠狠吓他一顿,但他忍住了。他记得族长对狼人们的教诲:在人世生存就要遵守人世的规则,不能暴露身份,不能...
《妖怪礼物店阿满月亮无删减+无广告》精彩片段
:阿满的项链(二)
3
人世的规则远比丛林复杂。
阿满的工钱越发越少,他还没来得及找工头对质,就被赶出了砖厂。工头说,厂里效益不好,雇不了这么多人了,就把他赶了出去。
离开砖厂之后,阿满还做过好几份工:去餐厅刷盘子,去码头搬箱子,给人家蹬三轮……
靠着做体力活,挣一点微薄的收入,紧巴巴地在人间混过五年光阴。
这五年里,阿满常听人类说,狼是狡诈的黑心肠,就连骂人也用“白眼狼”这样的词,可他却觉得人类要比狼坏得多——
至少,狼应该不会偷走他的三轮车。
因为弄丢了三轮车,他被送水公司的老板一脚踹在了膝盖上。
老板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的时候,阿满很想现出狼头来狠狠吓他一顿,但他忍住了。
他记得族长对狼人们的教诲:在人世生存就要遵守人世的规则,不能暴露身份,不能伤害人类,不能挑起纷争,否则将受到妖界驻人世管理协会的制裁。
阿满再次被推出了一扇门。他分明有浑身的力气,可每每到了这种时刻,他都无力反抗。
人间又到年末,阿满一个人走在街上,身旁商铺的玻璃上贴着红火的贴画,音响里传出人类“恭喜恭喜恭喜你呀”的歌声。
迎面走过来的人类一家三口紧紧挽着手,走在中间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嚷嚷着要去买炸年糕。
天上开始有雪花落下,冰冰凉凉的落在他鼻尖。
雪花洁白无瑕,轻飘飘的,让阿满想起盖着狗子的那块白布。
在这个瞬间,他忽然有些羡慕人类薄薄的生命,融化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不会遭冷眼,不会挨骂挨打,膝盖不会痛了,胃里和心里也不会空得发疼。
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人类世界的规则是这样复杂和难以坚守。
即便熬过五年,回到狼人森林,他也不能再回到母亲身边了,依然是日复一日的孤独,没有任何目标和盼头。
二十三岁的狼人阿满望着簌簌而下的雪花,终于有了一个目标:他决定去死。
自杀对狼人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狼人天生有强大的生命力和愈合能力,阿满不知道要找多高的楼或多深的湖,才能保证一次成功——要是没能一次性搞定,那可太遭罪了。
如果想要轻松完成自杀,那就得先拔去狼牙,变成一个普通人类。
于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阿满站在了牙医诊所的门口。
他不知该怎么和牙医解释自己要连根拔起一颗好端端的牙,也付不起拔牙的费用,只好偷摸着来到诊所,试图自己动手。
阿满反复安慰自己,他只是来借用牙医的工具,不算偷东西,不算做坏事。
在他几乎要掰断门锁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阿满吓得立刻缩回手,循着声音悄悄摸过去——还好,发出声音的并不是管理协会的人,而是一只被放在纸箱里的人类婴儿。
白嫩的小手从襁褓里伸出来,在空气里胡乱挥舞着,冻得有些发紫。周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婴儿微弱的啼哭覆盖住雪花落地的声音。
阿满被震惊了,他知道人类有些古怪丑陋的举止,可没想过人类竟会抛弃自己年幼的孩子。
他手无足措地站在冰天雪地里,望着那个小小的婴儿。
孩子的哭声逐渐弱了下去,阿满察觉到,这个孩子就要像片雪花那样融化了。他没来得及阻止狗子融化,此刻却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摸了摸孩子冰凉的脸。
“哈,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孩子。”阿满把快要冻僵的孩子抱在怀里。“但我比你命好。我被抛弃的时候,还有翻垃圾的力气呢。”
狼人的体温偏高,即使在大雪纷飞里,也足以暖和一个人类婴儿。
“你叫什么名字哇?”
“你的母亲怎么比狼人母亲还狠心?”
“你想不想在这个世界活几年看看……坚持五年怎么样?”
那孩子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发出哇哇的小奶音,小手抓住阿满的手指头,又莫名其妙地冲他笑起来。
“哦,你还是想的。”阿满也冲着孩子笑了笑。
4
阿满把孩子带回了自己简陋的出租屋。白白的小孩子躺在褪色的床单上,快乐地乱踢乱蹬,像一颗会发光的月亮。
“那你就叫小月亮吧。”阿满就这样给她取了名。这是狼人阿满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名字。
因着和小月亮的五年约定,阿满把自己的目标实现时间往后推了推,重新找了一份工。
也许是小月亮给他带来了好运气,这一次他碰上了好东家,不仅待他和善,按时发工资,在得知他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后,老板娘还送来家里小孩穿不下的旧衣服和小玩具,满满当当装了一箱。
阿满连连鞠躬,又有些难为情地问老板娘,“小孩子都吃些什么?除了米汤,喂她馒头包子都不肯吃。”
老板娘惊讶地瞪大眼睛,“多大的孩子呀?”
阿满伸手比划出箱子的长度,“大概这么大。”
“……”
老板娘最后告诉他,最好还是给孩子买点奶粉喝,如果钱不够,可以先预支一个月工资。
阿满不知道人类是怎样养小孩的,但他见过狼人母亲怎样照顾她们的孩子。
小月亮学走路的时候,阿满抓起她最喜欢的小布偶,从床头扔到门口,“小月亮,去!”小月亮歪歪扭扭走向她的小玩具,一头撞在铁门上,脑门上鼓起好大一个包。
为了照顾小月亮,阿满去给人搬货的时候,就把小月亮系在背上;别的小孩子咿呀学语的时候喊“妈妈爸爸”、“玩具拿拿”,而小月亮喊的是“一二三,嘿哟!”
阿满学的人类文字不多,差不多也就小学生水平,但他听搬家公司的工友讲,小孩子睡前是要听故事的,于是去地摊上买来故事绘本,按着图讲给小月亮听。
阿满翻开故事书,第一篇叫《狼来了》,翻了几页,阿满皱起眉,这书好像在骂狼;
第二篇叫《小红帽》,讲的是狼扮作老婆婆吃小女孩,阿满有些生气,这简直就是在骂狼;
第三篇叫《三只小猪》,阿满看完直接把故事书合上,塞到了垃圾桶里,语重心长地对小月亮说:“狼不会袭击人类的羊群,也不吃小孩,更不会拆民宅,记住了吗?”
小月亮点点头,奶声奶气地大喊:“记住了!”
在幼儿园的讲故事比赛里,小月亮讲的《小红帽》是这样的:
小红帽要去给外婆送糕点,路上被猎人拦路打劫,好心的大灰狼和小红帽一起联手赶跑了坏猎人,并教育小红帽不能和陌生男人说话,更不能跟着陌生男人走。
幼儿园老师问她,“这和老师讲得不一样呀。这故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小月亮回答,“我爸爸讲的。”
其他小朋友好奇地围过来,“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呀?”
小月亮骄傲地说:“我爸爸是大力士,能把东西举得很高,也能把东西扔出好远。”爸爸每次扔出去的小玩偶她都要跑大老远去捡。
阿满把小月亮在讲故事比赛里拿到的奖状贴在床头,每天都要看上好几遍。
奖状边上还贴着一张画,是小月亮在幼儿园画的《我的一家》。
一个高大的巨人被画在中间,脑袋旁边就是太阳,肩膀宽厚,左肩坐着穿裙子的小女孩,右肩扛着一个柜子。
阿满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这么高大。
5
五年很快过去,阿满第一次见到了妖界驻人世管理协会的人。
一道月光穿透了斑驳的墙,西装笔挺的管理员踩着锃亮的皮鞋踏进这方小小的空间。
阿满给小月亮盖好被子,镇定地抬起头,对着管理员说了声:“嘘,小声点”。
管理员友好地放轻了声音,“狼人阿满,你希望回到狼人森林吗?如果你选择回去,我将把你带回你出生的地方。”
阿满回头看了看小月亮的圆脸,低声说道:“我不会再回到狼人森林了……我的家在这里,我的家人也在这里。麻烦您转告我的母亲。”
但母亲也许并不关心他的选择。
阿满选择了在人世定居,守着他的月亮。
小月亮的个头蹭蹭往上窜,从幼儿园毕业又步入小学。
小月亮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上了小学之后,就不乐意让阿满再来接送她。阿满问她原因,她支支吾吾地说:“你老穿着那套衣服,别人会笑话我。”
阿满恍然大悟,“那我去接你的时候,不穿工作服,换上我自己的衣服,这总行了吧?”
小月亮瘪着嘴,“你别来接我啦,我又不是不认识回家的路。”
还有一个原因,小月亮没说出口:
同学的爸爸都穿着整齐的衬衫,或者笔挺的外套,开着气派的小汽车,再不济也是有灯的电瓶车;但她的爸爸总是穿着褪色的工作服,蹬着一辆破破的三轮车。
阿满想了想,往小月亮的碗里夹了块肉,又点了点头。
之后的日子里,他不再接送小月亮上学,也不再蹬三轮车。
每天出门前,他都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把工作服塞在包里,不紧不慢地跟在小月亮身后;放学后,他也远远隔着一大段距离,看着人群中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
过了几年,小月亮上了中学,阿满也就不再跟了。
他在小月亮的学校附近租了稍微宽敞些的房子,每天早上和小月亮挥手说再见,夜幕时蹬着三轮车吱呀吱呀往家赶,远远地就能看见自家窗户里,小月亮正趴在桌上写作业。
那一天,阿满提前干完了活,老板让他早些下班。
阿满蹬着三轮经过炸年糕的铺子,香气勾得他刹住了车。他盯了半天,咬咬牙从兜里摸出五块钱,要了一袋炸年糕。
阿满怕年糕凉了,使劲蹬车赶回去,可窗户里空空荡荡,小月亮还没回家。阿满抬头看看钟表,早就过了小月亮放学的时间。
阿满心想,这个调皮鬼肯定是上哪玩去了,忘了回家。他把炸年糕往怀里一揣,决定出门找孩子去。
阿满从薄暮找到天黑,炸年糕都凉透了,也不见小月亮的踪影。阿满开始着急起来,沿着学校附近跑了一圈又一圈。
天边的弯月出来时,他在一条巷子外闻见了熟悉的味道。
——他这辈子也忘不了看见那个画面时的震怒和心痛。
小月亮和一个比她高出许多的男孩子扭打在一起,头发凌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外套被扯坏了扔在一旁。
那个男孩也许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这样凶狠不服输,像只发了疯的小野兽朝他又踢又咬。他摸出了口袋里的一把弹簧刀,正准备狠狠挥过去,却忽然被一股可怕的力气一把推倒了墙上。
他摔得头晕眼花,就看见眼前那个鼻青脸肿的小女孩终于哭丧了脸,喊了声“爸”。
“小月亮,你快回家。”
他又听见耳边有个咬着牙的声音说:“跑快一点,不准回头,听见没有?”
小月亮点点头,抱起校服外套一溜烟跑出小巷。
年轻的男孩子终于清醒过来,抓起刀站起身子,恶狠狠地笑了声。刚才推了他一把的人,原来身板还没有他高。
月光照在巷子西面的墙上,有个人影倏然拔高,脑袋化作狼头的模样,一声高亢的嗥叫划破夜幕。
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再一次被狠狠摔在了墙上,满脑袋嗡嗡地响。
眼前那硕大的狼头睚眦欲裂,朝着他的喉咙咧开了满嘴尖牙,他吓得一脸惨白,彻底昏死过去。
那天晚上,阿满带着被割伤的手臂回到家里,血色浸透了衣袖。
小月亮哭着说咱们去医院吧,别怕花钱。但阿满青着脸摇摇头,只说伤得不重,很快就会好起来。
阿满后来才知道,那个男生在学校里仗势欺人惯了,总勒索低年级的同学。轮到小月亮头上时,她不愿受这个气,直接和人家打了一架。
小月亮挨了阿满一顿训,理由是她自不量力,碰上这种事应该先认怂,再交钱,最后回家告诉爸爸。
小月亮乖乖点头认错,但她再没有认怂的机会了——
那个总是勒索同学的男生不知为什么突然退了学,先前和他玩在一起的一伙人也不敢去惹小月亮,大老远见着她扭头就跑。
除了阿满和一个精神失常的男生,没有人知道那天的小巷子里发生过什么。
:玫瑰酒杯(三)
6
徐悦安开门之前,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一身狼狈的女孩一手抵在她家门口,灰头土脸,表情严肃,手上拿着她妈妈的镯子,开口就是一句“你为什么不办婚礼啊?”
她吓得差点背过气去,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还好那个女孩及时解释,她是因为要帮艾岚抢回被偷走的金镯,和小偷打了一架。
徐悦安看着她张扬的红头发,忽然明白了她是什么人。
她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女孩进门来。
“你是小黛吧。”徐悦安给她倒了杯果汁,在她身边坐下。
“咦,你怎么知道?”小黛偷偷地观察着这个二十几岁的人类女孩,眉眼温柔,嘴角弯起时的弧度和艾岚极为相似。
“我妈妈经常在微信里提起你。她说对门搬来一个小姑娘,常来家里吃饭,陪她聊天解闷。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头发又这么有特点,我就猜到是你。”
徐悦安接过她手里的镯子,担忧地皱起眉,“我妈妈很宝贝这副镯子,小时候我衣柜里翻出来,带出门和朋友一起玩,她发现之后把我狠狠训了一顿。但她没和我提起过,她的镯子被人偷了。她一切还好吗?”
她分明是担心着艾岚的,并不像艾岚说得那样冷漠,或是怨恨着自己的妈妈。
“你为什么不自己和她聊聊,或者回家看看她呢?”
“我和男朋友都不想大费周章地办酒席,只想简单领个证,两家人一起吃个饭。但我妈妈觉得婚礼是天大的事情,不办就要遭人嫌话,要被指指点点,但我并不在乎这些。”
“她总是这样,认为我回到老家工作才会更舒适快乐,生一个孩子人生才会圆满,一切都说是为了我好,却不肯认同我自己喜欢和选择的生活方式。”
“我和她说不了几句就会吵起来,两个人都伤心,每次争执都会被彼此刺伤。”徐悦安的话里带着气,也带着一丝无奈。
“可是你妈妈最宝贝的从来都不是镯子,而是你。她想把这副镯子重新打一遍,当作你的新婚礼物。”小黛郑重其事地说道,“为了保护这对镯子,艾阿姨的手受了伤,腰也伤得厉害。”
徐悦安的眼圈泛了红,“……她怎么什么也没告诉我。”
“你回家看看艾阿姨吧。也许她现在不那么固执地想要左右你的生活了呢?”小黛冲她眨了眨眼睛。
——月圆的那一天,徐悦安带着男朋友回了家。
饭桌上,徐悦安鼓起勇气,重新声明自己不想办婚礼,没想到艾岚竟破天荒地没有反驳。
她又试着提起自己不想生孩子,希望能自由地生活和工作,艾岚也只是淡定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点了点头,说只要她开心,就支持她的决定。
徐悦安愣住了,她以为会有一场狂风暴雨,结果摆在她面前的是和煦平静的阳光。
眼泪一颗颗砸进碗里,徐悦安有些羞愧和不安。
艾岚的手上还缠着纱布,她细细地擦去女儿眼角的泪,说出口的话也有些哽咽,“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受到伤害,不要吃苦头,希望你像妈妈给你取的名字一样,快乐、平安就好。”
艾岚没有告诉女儿,在今天这顿饭之前,小黛曾告诉她一个秘密。
在小黛说的故事里,她的父母并没有在外工作,她也不是放暑假的大学生,她只不过是和家里决裂后离家出走了。
她和父母大吵一架,彻底闹翻,父母以为替她选择的道路和设置的规则都是为了她好,但却把她越推越远。
小黛对她说,“你一开始只要她快乐又平安,可后来你想要她做你认为好的工作,要她活得像别人的孩子一样,以为这样是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艾阿姨,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路。”
对门的房子里,一头红发的吸血鬼给自己开了瓶起泡酒。
酸酸甜甜的液体入喉,让她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和父母一起酿的酒;天边的那轮明月也似乎和玫瑰庄园里的那一轮重叠。
她的脑海里泛起很久远的记忆来。
那时候她还没有庄园里的玫瑰丛高,吸血鬼夫人也会轻声说话,教她家族里特有的酿酒配方,让她成年以后能以酒代替吸血,不用冒险去狩猎动物。
她在花丛里乱窜,想要去摘开得最好的那一朵玫瑰,却险些栽进荆棘里;是熟悉的手及时把她拎了起来,又小心地放到吸血鬼夫人的怀里。
老吸血鬼很少对她和颜悦色地说话,但自从他知道自己的孩子喜欢喝什么,家里的冰箱便从没缺过冰镇番茄汁。
小黛端着酒杯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家里的老家伙其实是太想保护她了呢?
7
小黛在妖怪礼物店里逛了三圈,也没想好要买什么给老家伙赔礼道歉。
她挑来挑去,最后选中了一组带着玫瑰色泽的高脚酒杯;只是还没付钱,就被她先失手敲碎一支。小黛很惆怅,她没想到砸杯子这种事也会遗传。
“那个……你们店里收兼职打工的吗?”小黛小心翼翼地问,“我出来之后花钱大手大脚,卡里没什么余额了。”
她看简星面露难色,立马瞪大了眼睛,楚楚可怜地撒娇,“我真的很想买下这组酒杯嘛,只是手头有点紧。我每天从吸血鬼学院上完课就来你店里帮忙,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而且,这是一个叛逆少女和家人冰释前嫌,寻求和解,重新拥抱温暖亲情的珍贵机会啊,你不会不答应吧?”
看着小黛像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楚楚哀求的眼神,简星瞬间忘了她凶悍吸血鬼的身份,反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谁能拒绝一个这么可爱动人又理由充分的小姑娘呢?
“……那你兼职的时候就负责整理货架和清洁展柜吧。”简星同时也表示了她的担忧,“不过,你千万不要再打碎什么东西了。”
小黛举起手发誓,“不会的!我保证好好干活!”
也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出门的时候小黛抱着礼物盒蹦蹦跳跳,哐当一声把头撞上了玻璃货架,险些又砸碎一颗水晶球。
她心虚地把店门合上,背后隐隐约约传来简老板和保安的对话:
“老板,你真的要让她在店里兼职吗?”
“唉,我一时心软嘛。都答应她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向来以拳头说话的小黛同学重新回到了吸血鬼学院,提起许久不曾拿过的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封信,和礼物一起寄往玫瑰庄园。
剩下的两只玫瑰酒杯被小黛用气泡纸裹了一层又一层,外加超厚加倍的减震泡沫,包装浮夸;以至于吸血鬼夫人签收的时候,差点以为女儿寄了个冰箱回来。
——玫瑰庄园的长桌上,放着两只崭新的酒杯,两个脑袋紧紧挨在一起,努力辨认着女儿狗刨一样的字迹:
“我曾经砸碎了值得珍惜的东西,为此我感到非常抱歉。这是我送给你们的道歉礼物,请小心使用,别再轻易拿它砸桌子。
人类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可怕,我在他们身上学会了可贵的情感,但我也明白,你们始终会有担心和顾虑。请原谅我依然想用喜欢的方式过这一生,但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始终记得,我们爱着彼此。”
:阿满的项链(一)
那是个阴天,一双沾着泥点的粗布鞋站在了礼物店门口。
他不安地搓着手心里的什么东西,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心,又焦灼地望望四周,看起来很是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推开了那扇透明的玻璃门。
“欢迎光临,请随意挑选喜欢的礼物吧。”
守着礼物店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束着马尾辫,笑起来眉眼弯弯。
“你店里的礼物都很贵,我买不起。”
这个中年男人缓缓伸出手,捧出一条项链,语气有些紧张,“我……我可不可以把这个卖给你们店里?这是很珍贵的东西,一定会有人想买这样的礼物的。”
简星小心地接过项链,把吊坠捧在手心里,洁白的坠子散出淡淡的月色光辉。
她的视线从项链移到面前的那个男人脸上——
那是一张约莫四十多岁的面容,长相普通,偏黑的皮肤嵌着浅浅的皱纹,却有双和蔼又明亮的眼睛;
他穿着一套略微褪色的工作服,胸前的口袋印着一排小字——运多多搬家公司。
她手里握着的东西,是他这个种族所有的独特生命力。
如果从身上取下这“吊坠”,他们就将失去所有的天赋和能力,成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如果项链离身,他们将在短短数年里迅速衰老,枯竭生命。
简星见过不少他的族人。
种族的优势赋予他们高大的身材,俊毅的长相和饱满的活力,融入人类社会的他们大多混得极为体面,总是昂首挺胸,西装笔挺,举手投足间充满自信。
而眼前的人,似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搬运工人,生活拮据而窘迫。
“不好意思,我不能买下这条项链。”
简星把项链还给眼前的男人,“如果是其他的东西,或许我还可以考虑,但这是你的生命。”
男人焦急地把简星的手推了回去,“就请您帮帮我吧,我真的很需要钱。”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真诚,简星有了一丝的犹豫。
“为什么会想卖掉自己的狼牙呢?没有了它,你的命也就没有了。”
“我这条命,本该在十八年前就结束了。”
1
阿满出生在狼人森林,妖界与人界的交汇之地。
族长说,母亲生他的时候费了很大的力气,如果不是那天恰好是满月,母亲就会因为难产而丧命——这对生命力极为强大的狼人来说是很罕见的情况。
母亲历尽艰险生下他,和他的关系却并不亲密。
阿满起初以为是自己生来矮小,动作笨拙,给母亲丢了脸。
可母亲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很复杂,大部分时候是冷漠的,有时候却又夹杂着愤怒和不甘,甚至有些怨恨。
狼人习惯集体行动,从不落单,但阿满总是被族人扔在洞穴里。
长大些后,阿满开始逐渐明白为什么母亲不喜欢他,族人对他的态度也不冷不热。
其他的狼人小孩都是有父亲的,只有他没有。
其他的狼人小孩也从父母那里听来一些传言,在打闹里用来嘲笑他——
比如,他不像其他狼人那样强壮聪明,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个普通人类;再比如,他的母亲对他冷漠嫌恶,是因为他有一双像人类父亲一样的黑色眼睛。
阿满逐渐拼凑出一个故事来:
母亲年轻时曾隐藏身份融入进人类社会里,拥有一份光鲜体面的工作,并在工作中结识了一个人类男子。
人类男子对聪明美丽的母亲一见倾心,展开追求。母亲摘下自己的隐形眼镜,露出绿色的瞳孔,亮出锋利的獠牙,也没有吓退那个痴情的人类。
于是他们很快相爱,像一对人类情侣那样步入婚姻。
婚后母亲辞去工作,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天为人类男子准备可口的晚饭,她甚至愿意接受人类生老病死的脆弱,也拥有人类白头偕老的浪漫。
但不知为什么,曾经为了爱情可以不计身份,对她许下誓言的人类男子出轨了——在她怀着孕的时候。
母亲现出狼头,对人类男人愤怒地咆哮,震得家具摇摇晃晃。人类男子吓得抱头钻在书桌下,瑟瑟发抖连声哀求。
母亲彻底死心了,狼人天生骄傲勇敢,她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她爱上的竟是这样懦弱又花心的男人。她很快搬出人类的房子,回到族人身边,绝口不提在人世生活过的那段日子。
有一次,阿满曾试探着问母亲,人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能不能见一见自己的父亲。
母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美丽的绿色眼睛里带着轻蔑。
阿满知道,母亲对他的冷漠,都是源于对他那个人类父亲的厌恶和怨恨。
他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去,以为母亲会大发雷霆。但母亲没有冲他发怒,只是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你会有机会的。”
十八岁那年,阿满终于明白了母亲口中的“机会”是什么意思。
狼人们的成年礼在月光下举行。
成年的狼人会离开族群,前往妖界或人世,开始生存的历练,时满十年便可以结束历练,回到狼人森林;狼人也可以凭自己的意愿,在妖界或人世定居长留。
阿满听说,去了妖界的狼人,有的成为了有头有脸的管理者,管理着百妖,身份高贵;
而去了人世的狼人,大多都能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拥有舒适的生活,还曾有狼人成了了不起的企业家,雇佣着成千上万的人类。
每个狼人都有权利选择去往哪一个世界,但阿满没有。母亲说,像他这样血统不纯正的狼人,是没有资格进入妖界生活的。
到了分别的时刻,阿满看见其他的狼人和自己的家人拥抱,郑重告别。可母亲的脸上没有一丝的不舍,也没有告诉他如何找到自己的父亲。
她只是把阿满推进了那扇发着光的小门,留给他一句,“从此以后,一切都靠你自己,我没有义务为你做任何事情了。”
所谓亲情,言尽于此。
2
人类的世界和他成长的地方截然不同。
母亲知晓人界的规则,知道阿满成年后只能去人界生活,却从未教过阿满学习人类的知识和文字——
或许她根本没想过,要让阿满活下去。
阿满难过地想,他其实并不是被送到这里的,而是被母亲抛弃在了陌生的世界里。
连字都不认得,要活下去真的很难。
起初,他只能睡在天桥底下,和路过的野猫一起翻垃圾箱,找些果腹的食物。
在翻垃圾的时候,他认识了第一个人类朋友,流浪汉狗子。
狗子年纪有些大了,一条腿还是跛的,平日里以乞讨为生。他知道该等在饭店后厨的小门外,碰上好心的老板,就能吃上馒头和尚算可口的剩菜。
第一次看见阿满翻垃圾的时候,他刚讨到一大袋剩菜,于是好心分了阿满一个干馒头。
“太谢谢你了!你一定是个好心人。”阿满感激得热泪盈眶,狼吞虎咽地啃着。
狗子又匀了半盒剩菜给他,是一桌客人吃剩下的辣炒肉丝,只剩下沾着肉末的青辣椒。
“孩子,你打哪来的?我以前没在这附近见过你。”
阿满被辣得嘶嘶哈气,随口糊弄了过去,“我不记得了。我走了好久的路,就到了这里。”
狗子看他一副年轻体壮的样子,说话也清楚,不知是碰上了什么事,竟沦落到翻垃圾找食。“你有什么本事没有?”
阿满抹抹嘴,认真地问道:“我力气挺大,算不算个本事?”
某天夜里有辆大车路过,轮子陷在坑里,两个男人试着推了几把没推动,最后是他帮忙推出去的,人家都夸他“力气大,厉害”,他就记在了心里。
狗子拍拍他的肩,“我听人家说,隔壁街砖厂招工的。你兴许能去混口饭吃。”
阿满听说给饭吃,眼睛亮了起来,“你也在那里混饭吃吗?”
狗子听了哈哈大笑,指着自己枯瘦的那条腿说:“我不行,我是老骨头,一条烂腿,人家不要的。”
天亮之后,狗子领着阿满去了招工的砖厂,阿满就此拥有了第一份工作。
阿满手脚勤快,力气又大,工头对他也很满意。干了一个月,他第一次领到工钱,激动得恨不得冲出门去对天嚎几声。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工钱为什么比其他人少了半叠,他只想去找到狗子,告诉他自己挣着钱了,可以带他去买那种刚出笼,白花花的,吃起来不会噎着的馒头。
——狗子没能等到白花花的馒头,只等到了一块白色的布。
阿满找到他的时候,他正一动不动地躺到在一片血泊里,有人给他盖上一块布,抬着他匆匆离去。
这是阿满第一次见识到人类的脆弱和死亡。他捏着自己的工钱,怔怔地站在原地,听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原来人的生命可以那么轻,那么脆,只是被车撞了一下,就会融化和消散。
:玫瑰酒杯(一)
夏末的雨夜,时针指向十点。
沿街的商铺逐渐关起店门,长街沉静下来,唯有雨声淅淅沥沥。拐角处的那家礼物店仍在营业中,落地玻璃窗映着店内暖融融的灯光,似是这茫茫雨夜中的一座灯塔。
简星坐在桌前,拉开抽屉,从一个匣子里珍重地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高大俊朗,眉宇如锋,穿着风格凌厉的外勤服,双目却含着温柔的笑意。
如果当年他没有在任务里失踪,现在他们应该已经订婚。但他不声不响地消失了,整整一百年不见踪影。
妖怪们都说,礼物店的简老板心地善良,即便已经从管理协会离职,盘了个店面过悠闲日子,仍热心肠地帮助着在人世生存的妖怪。
但只有简星自己知道,她来到人世开这家礼物店,是因为照片上的人——
让妖怪和谐地与人类一起生活,在这个世界与人分享爱意和温暖,是他从始至终持守的信念。即便没有可能在人世寻找到他的踪迹,她也想为他延续这份信念。
上一个来店里的客人告诉简星,当年那位执法员失踪时,是在追查一只特别的妖怪。这只妖怪凶残嗜血,力量强大,擅长隐藏行迹与妖气,甚至连司法部都无法确定其身份和踪迹。
简星握着照片陷入沉思,凶残嗜血又力量强大的妖怪,可能会是什么呢……
“简老板,有客人来了。”阿满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进店来的是个小姑娘,肤色雪白,五官精致,头发染成了嚣张的酒红色,和一身朋克风的穿搭倒是相称。她在店里东瞧瞧西摸摸,晃悠了好几圈,终于挑中了一组玫瑰色的酒杯。
她伸手拿起一只酒杯,端详了一会儿,忽然拿着酒杯在架子上敲了敲,声响清脆。
阿满看得十分紧张,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轻拿轻放哎!”
小姑娘冲着他摆摆手,“我就想试试这杯子结不结实,我买来送人的,那个人脾气差喜欢摔杯子——”
空气中传来“咔嚓”一声,被她敲过的那个杯子突然出现一道裂纹。下一秒,整只高脚杯在她手中裂开,散作柔软的玫瑰花瓣,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小姑娘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我我我就敲了一下!”她神色紧张地望向礼物店的老板。
简星冲她微微一笑,“需要照价赔偿哦。”
小姑娘看向货架上的标签,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你们店里收兼职打工的吗?”
1
游乐园灯光炫目,年轻的男女们在弯曲旋绕的轨道上发出快乐的尖叫。
热闹的音乐和欢呼声里,有两道黑影悠悠一晃,潜进了某个监控室。
游乐园里排队最长的项目是那座著名的鬼屋,因为关卡精妙,演员敬业,吸引了许多游客慕名而来。
在鬼屋里,每个关卡的工作人员都化妆到位,扮演的恶鬼和妖怪活灵活现,偶尔还会混进去两个“特别出演”的嘉宾——
下一组进来的游客似乎是一群高中学生,女孩们被偶尔弹出的道具吓得大喊,男孩们嬉皮笑脸地嘲笑着,却又英勇地站到女同学身前。
蛰伏在暗处的小黛默默倒数着:3、2、1……
随着她的手势挥下,对面的妖怪朋友率先跳了出来,伸着长长的舌头,追得一群人四散而逃。小黛也从空中悬挂下身子,露出苍白的脸和尖锐的牙,一双猩红的大眼睛和对面的人目光相接。
“嗷~”她故意发出吓人的嘶吼,那个女孩吓得六神无主,一转身扑进身边的男孩怀里。男孩僵硬地拍了拍怀里的女孩,只是微微皱了眉。他看见对面那只“鬼”脸上的表情从恐怖转为疑惑,最后还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嘿嘿,胆子很大嘛。”那只“鬼”阴阳怪气地留下一句话,轻飘飘地绕过了他们。
本着种族与身俱来的优势,小黛在黑夜里依然视野清晰,所以她能在幽暗的环境里畅通无阻地移动着,伺机吓唬下一个胆小的人类。
在那些神色紧张的人类里,小黛注意到有个奇怪的游客,鬼鬼祟祟地贴近了前面的人群。那个男人趁着黑,朝着面前女孩的裙子悄悄伸出了手——
女孩惊慌失措的喊声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尖叫里,那个男人娴熟地挤进人群,装模作样地喊着“别推我啊”,脸上却分明带着兴奋又扭曲的笑容。
小黛看得清清楚楚,一双猩红的眼睛微眯,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就在她正要冲上去的时候,有人忽然拽得她一个趔趄。
“时间到了,再玩下去监控室的人该醒了。”
“你等会儿,让我先教训个人!”小黛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
“大哥你别玩了!被发现我们就惨了,要揍人不急于一时!”阿佘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把这位怪力少女从鬼屋里拽出来。
阿佘筋疲力尽地瘫在游乐园的长椅上,虚弱地递出一瓶汽水,“大哥,帮我开开。”
小黛瞥他一眼,接过汽水冷哼一声,“你怎么这么弱鸡,水都开不了。”
阿佘冲天翻了个白眼,“我哪能和你比,你们吸血鬼一个个都是怪力大佬。下次咱们换个项目玩吧,老去鬼屋挺危险……”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旁边的小黛噌地站了起来。
“大哥,你又去哪啊!”
“打架!”小黛抛下两个掷地有声的字,背影潇洒。
她口中的打架,其实是单方面的殴打。
黄昏余晖下的小巷里,有人被揍得鼻青脸肿,双臂脱臼,躺在地上连声哀嚎。穿着长靴的少女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
“你给我听着,那个鬼屋是我罩的。以后再做这种事,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小黛凶神恶煞,甚至嚣张地露出了獠牙。
只不过她的嚣张维持了还不到十秒,就被人原地提了起来。
“哪个不要命的敢动老子!”她气呼呼地转过头去,对上一张比她还要凶神恶煞的脸。
“我可以解释。”小黛努力使声线平稳,“爸,你先把我放下来。”
2
熟悉的玫瑰庄园,熟悉的长桌和酒杯,熟悉的人脸上阴沉得风雨欲来。
小黛坐在餐桌旁,一口气喝完了三杯冰镇番茄汁。
对面的人把酒杯“砰”的一声砸在桌上,酒杯霎时四分五裂,“你还要解释什么?偷兽医的麻醉剂,放倒人类,还混进人群那么密集的地方!”
“告诉你多少次,要低调一点,你倒好,屡教不改。上次你闯祸,我花了多少力气才让协会放过你,全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都什么年代了?那么多的妖怪和人类一起生活,我怎么就不能混进人群玩。”小黛牙尖嘴利反驳。
“你那是玩吗?你根本不能像其他妖怪一样控制自己,脾气一上来就什么都暴露了,好几次在人类面前泄露身份,还逃课打架!你知道吸血鬼学院一年学费多少钱吗?”
吸血鬼夫人眉目间带着凌厉,平素里优雅的声线荡然无存,“还有,你头发上染的什么东西,丑死了,快去洗掉!”
小黛也来了脾气,“我不要。你们凭什么要求我像你们一样?你们凭什么替我决定要怎么生活!”
老吸血鬼站在餐桌的另一边,怒不可遏地呵斥道,“你再这个样子,就给我滚出去。以后你是死是活还是被关进百妖监狱,我都不管你了!”
她终于愤怒地露出獠牙,一甩手摔碎了杯子。
“滚就滚,我不会再回来!”
黑色的长靴踩过一地细碎晶亮的碎片,小黛走得大步流星,头也不回。
人世的圆月比自家庄园里的要清冷上几分,晚风拂起她酒红色的头发,发根处像是被月光洗出了淡淡的金色。
她从小被教导要优雅,要低调,要在吸血鬼学院修习,要把淡金色的长发细细盘好,远离人群,藏好身份。可她天生桀骜,从来不愿做个乖巧优雅的女孩。
父母总觉得人类还是百年前的样子,将他们诋毁为吸食人血的怪物,一旦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就会把他们绑上十字架,点燃火堆。
可小黛眼里的人类不是这样的——人类总会有各种新奇的点子去创造快乐,比如演唱会,比如过山车,比如故意扮作各种各样的妖怪一起打闹。
她爱极了这个绚烂又充满活力的世界,也厌倦父母对她的桎梏和盲目期待。
要如何活着,应由她自己选择。
小黛在一座小城市租了套房子,白天跳伞蹦极玩滑板,晚上喝酒蹦迪,活脱脱是个自由自在的小波西米亚。但她偶尔举起酒杯时,会在恍惚间以为那是加了冰块的番茄汁。
3
又是喝得酩酊大醉的一个夜晚,小黛晃晃悠悠走到家门口,在包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钥匙,索性挨着门滑下身子,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小黛睡得昏沉,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轻拍她的肩膀,冲着她喊:“孩子,醒醒啊,快起来。”
她费劲地睁开眼睛,有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人类女人正一脸担心地望着她。
“哎哟,你怎么睡这啊?”
“啊?我好像把钥匙丢了……”小黛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的包。
女人皱起了眉,“那你家里人呢?”
“我爸妈在外地工作呢。”小黛随口胡扯到。
对面的人类女人焦急地念叨起来,“唉,你这样睡在地上,第二天要感冒的。要不你来阿姨家休息一晚上,明早再找开锁的人来。”
等小黛清醒些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对门邻居家的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那个女人说,她叫艾岚,喊她艾阿姨就行。艾岚给她倒了杯温水,又转身去了厨房,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小黛的身体对酒精的代谢速度远超过人类,休息了一会儿,她的脑袋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昏沉。她环顾四周,整套房子打理得干净简洁;沙发对面的房间敞开着门,布置得似乎格外温馨。
一碗冒着热气的解酒汤被放在她面前,还加了她最喜欢的番茄。
“孩子,给你煮了解酒汤,喝了能舒服一些。晚上你就睡我女儿的房间吧,虽然她好久没回来了,但我平时经常收拾,被套都是干净的。”
艾岚笑吟吟地望着她,眉眼都是温柔,不像那位不苟言笑的吸血鬼夫人,总是画着上挑的眉毛,眼神和话语一样严厉。
小黛的酒早就醒了,但她还是捧起那碗解酒汤,一口气喝了干净,末了还不舍地舔舔碗底。
“谢谢艾阿姨。”她咧开一个纯真的笑容,仿佛真的是个十几岁的人类女孩。
艾岚像个长辈一样叮嘱到,“以后别这样喝酒了,多伤身子呀,你妈妈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心疼的。”
“我女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一天说去同学聚会,结果喝得大醉回来,吐了一个晚上,哎呀,我看着也难受得不得了。你要是碰上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就来找阿姨说说啊。”
她的目光太过温柔,小黛没好意思说自己只是贪玩,只是捧着碗乖顺地点了点头。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的妈妈说话是这样温声细语,善解人意,没有指责她喝得大醉不像样,也没有严厉的训斥,反倒关心起她的情绪。
弄丢了钥匙对小黛来说并不算问题,她一脚就能把门踹开,但那碗温热的番茄解酒汤让她忍不住想留下来。
晚上,她睡在艾岚女儿的房间里。
被子应该是在太阳底下刚晒过的,带着暖烘烘的气息;飘窗边的玩偶被艾岚摆得整整齐齐,一只只排着队,动作一致地望向窗外。
整个房间的桌子,衣柜、书架被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像是随时会有人住进来一样。
小黛抱着被子,放松地陷进一片柔软里。
:摇铃有歌(二)
3
为了更好地接近温晴,翟江搬到了这个老旧的小区里。
他只要站在窗边,就能看到温晴家客厅里那盆高高的植物。在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温晴都抱着自己的吉他,弹着轻柔又陌生的曲调。翟江常常端着咖啡靠在窗边,跟着吉他的旋律轻轻地哼唱。
那天上午,温晴的房子里没有应时响起琴声。他好奇地绕到她家楼下,正巧碰见温晴被一个暴躁的老太太缠着,地上还坐着个五六岁的小胖子,正捂着脑袋哇哇大哭。
老太太急哄哄地骂到,“看不见还走那么急!你知不知道都把我孙子脑袋上撞出包了!”
温晴着急地解释,“抱歉,我急着去赶公交,真的不知道他会突然跑过来。”
老太太蛮不讲理地提高音量,“难道还是我们家小孩的错了?”
翟江只觉得好笑,怎么会有这样胡搅蛮缠的人类。
他走过去,冲着赖在地上的小胖子说到,“是这个姐姐撞的你吗?”
小胖子瘪着嘴点头。
“哦,那刚才在路上追着小猫横冲乱撞的人不是你吗?撒谎的小孩是会被野猫挖掉眼睛的。”翟江毫不客气地恐吓他。
老太太骂道,“哪里又来一个疯瞎子!”
翟江闻言变了脸色,朝前走了一步,连声音也变得阴冷,“你再说一遍,谁是疯瞎子?”
老太太看他这样,也生出几分害怕,连忙从地上拽起孩子匆匆地离开。
翟江冷哼了一声,忽然有人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也看不见吗?她为什么那样说你?”温晴很惊讶地问。
“我只是喜欢带着墨镜而已。”温晴听见他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要赶着去哪里,这么着急?刚好我最近在休假,没什么事情,陪你一起去吧。”
——公交穿过热闹的市区,穿过翠绿的田边,停靠在郊区的某个小站牌边。往前再走一小段,就是一片墓园。
温晴要做的事情,是来看她的爸爸。
在那个白色的墓碑前,温晴弹了一下午的歌。她告诉翟江,她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但爸爸知道她喜欢吉他,毫不犹豫地花了大价钱给她买琴,让她去上兴趣班,鼓励她做喜欢的事情。
旁人看了都劝他,说老温呀,别让你闺女学这没用的,赚那几个钱也不容易,弹这东西能有什么出息。但他总是急吼吼地反驳,“咋就没出息了!我闺女喜欢,花多少钱都值”。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骄傲又幸福的表情,即便什么也看不见,她好像也从未觉得被这世界亏欠。
翟江沉默着,从心底生出莫名的羡慕来。
温晴轻轻扫着和弦,旋律正是那天在广场唱的曲子。
当一阵清风拂过耳侧时,她听见有个声音小声地唱着她写的歌。温润的声音如同洒落在肩上的阳光,扣人心弦,催人心动。
弹完最后一个音,她忍不住夸了句,“本来只是觉得你声音好听,没想到歌也唱得这么好。”她继而又嘿嘿笑了声,“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
她看不见翟江的耳尖忽然红了,也无从知道他的受宠若惊。
在妖怪们的世界里,这是最微不足道的本事,没有哪只妖会因为唱歌好听而受到尊敬与赞美;他总是耻于自己的天赋,只想把它撇得远远的。
后来他来了人世,以违背规则的方式生存,但好在他赚了不少钱,也获得了一部分人的尊重。
直至如今他也不愿承认,其实他很喜欢唱歌。
4
那场大火发生在凌晨。
一开始是五楼某个住户家的插线板烧坏了,火花蹿上了窗帘,又缠上了书柜,逐渐有阵浓烟随着风飘向窗外。
温晴睡得浅,敏锐地听见东西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响、楼上慌乱的脚步,一下子从睡梦里惊醒。老旧的居民楼只有六层,好在有人及时发现,大喊着“着火了”,住户们纷纷穿着睡衣短裤跑下楼去,温晴也在其中。
慌张焦急地询问声里,她听见有个微弱的声音夹杂其中,犹豫了片刻,脚步便调转了个方向。
一栋楼的人类吵吵嚷嚷慌慌忙忙,不可能不惊动一只妖怪。
翟江是从窗户上一跃而下的,他在人群里找了几圈,完全不见温晴的身影。趁着没人注意,他悄悄化回原形,拍打着小翅膀飞进了那栋浓烟滚滚的楼里。
温晴正在六楼,牵着个号啕大哭的小胖子,一步步往楼梯下挪,浓烟熏得她喘不过气。
身后突然有匆匆的脚步朝她而来,紧接着,一只手臂把她拦腰抱起扛在了肩上。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片刻之后,她终于呼吸到了清明的空气。被那人从肩放下来时,温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你呀!”她的眉梢都是欣喜。
翟江放下另一只手里抱着的小胖子,对她低声呵斥道,“你没和大家跑出来,就是为了去找这个小胖墩?”
温晴听出他话里的愠怒,又是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放软了声音道,“他还这么小,一个人被扔在了楼上,我听见他哭了,总不能不管吧。”
翟江又没好气地问道,“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呢?”
“奶奶去亲戚家了……她叫保姆阿姨在家。”惊魂未定的小胖子抽抽嗒嗒地说道,小手紧巴巴地攥着温晴的手指,看得他有些生气。
消防车很快赶到,扑灭了五楼的大火。幸好,这场大火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只是五楼那户人家漆黑一片,再也没法住人了。
小胖子的奶奶也闻讯赶来,抱着小孙子对着温晴和翟江不住地鞠躬道谢,和先前的态度判若两人。翟江不领情地“哼”了一声,拉着温晴走开。
他忍不住问温晴,“干嘛要冒着危险去找他呢,这又不是你的责任。”
温晴笑嘻嘻的,“那你干嘛要冒着危险来救我们俩呢,这也不是你的责任。”
翟江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急着去救你是担心我未来的眼睛。
两个人并肩坐在小区的长凳上,月光透过云层流淌在身后的灌木丛,四周又重归一片静谧。温晴能听见小虫子振动翅膀,微风掠过叶子,以及来自另一个人的呼吸。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她忽然开口说道,“以前,认识我们家的人总会说我晦气、命不好。我妈妈是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的,而我自己呢,小时候发了场高烧,从此眼睛也看不见了。”
“但我爸爸说,我是妈妈留给他的礼物,我一定会很好命,所以他从小就特别宠我。我现在觉得,你也是我生命里的礼物。每次我碰到麻烦的时候,你都会突然出现,帮我化险为夷。”
“嗯……谁让我是个见义勇为的好心人呢。”翟江故作镇定地说,手指紧张地抠着坐着的木椅,越来越心虚。
他来到她身边,每一次的接近都是有所图的,从来不是她想的什么礼物。
可她的语气又太过真诚和快乐,让他不敢抬起头。
5
翟江开始每天晚上都去星街广场接温晴。
他说温晴是个心眼大的烂好人,看到谁有事情都想帮忙,又不顾自己的安全,说不定哪天就被别有用心的人拐跑了。但说起来,他好像才是那个“别有用心”的人。
那天他去得稍微早了些,星街广场的人群还未散去。他像往常一样接过温晴手里的吉他,刚想放进盒子里收好,周围却响起突如其来的起哄声。
旁边的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个带着墨镜的小哥好像每天都来接她,风雨无阻的,是男朋友吧?”
“对啊,看着就像一对。”
“要不你们合唱一首吧!”
温晴拽住了他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说,“要不一起唱一首吧?今天人难得很多呢,你唱歌又那么好听……就当帮帮我。”她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好。”他竟也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他很庆幸,还好温晴看不见,不然就会发现他的脸红得像一颗番茄。
温晴拨动琴弦,吉他清清泠泠的声音传出,清澈的两缕歌声随着伴奏交织缠绕,缓缓流淌。在外人看来,这对唱歌的盲人情侣是多么默契又相爱,连和声都带着深情。
一首歌唱罢,四周掌声雷动,温晴的吉他盒里收获颇丰。
回家的路上,温晴显然比往常要高兴,拉着他说一定要请他吃面。翟江拗不过她,跟着她上了楼,又坐在那张小小的饭桌前。
温晴在厨房一阵忙碌,端出两碗汤面,面上码着满满的牛肉块,撒着青翠的葱花,墨绿的酸豆角,闻来香气勾人。
翟江只吃了第一口,就微微变了脸色。
“你家以前是开面馆的吗?”他突然开口问道。
“对呀。不过也算不上面馆啦,只有很小的一个店面,招牌都没有,都是些邻里街坊来光顾。”
温晴以为他是想夸奖自己煮面的手艺,还特地从饭桌旁的抽屉里掏出个相框递给他看,上面是个抱着吉他的小女孩和一个系着围裙的圆脸男人,咧着大大的笑容坐在一张桌子旁。
翟江没有人类的眼睛,当然也不会流泪,但他却觉得心头和鼻尖一阵发酸。
温晴察觉到他安静得有些不对劲,连忙问道,“怎么了?”
“嗯……面太好吃了,抽不出空说话。”他只是这样应到。
温晴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春风里的一株桃花,她捧着面碗支支吾吾地说,“要是很喜欢,我、我也可以教你怎么做。”
翟江吃着碗里的面,大口大口地往下咽,却挡不住涌上来的回忆。
他初到人世的时候,并不是什么算命占卜的大师,而是个一顿饱三顿饥的小毛贼。
他到处流窜,运气不好的时候也会因为摸人钱包被发现而遭追打。那天他饿得头晕眼花,失去灵巧和反应速度,连偷个茶叶蛋也会被店里的食客逮住。
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攥着他的胳膊,把他硬生生拽到了老板面前。
“这小瞎子,还有本事偷你店里茶叶蛋呢,让我给逮着了!”
系着围裙的老板挥着手里的大漏勺,一把拍掉了那个男人的手。“哎呀老谭,哪那么严重,小孩子拿个茶叶蛋而已。待会儿家长就来付钱了。”
那个食客指着老板,“老干这种事……亏死你!”
老板乐呵呵地把他推到桌子前,让他坐下吃。桌子的对面,是个抱着碗吸溜面条的小女孩。
她吃得好香,抱着碗“吨吨吨”地喝汤,好像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面。他吃完了那个“拿”来的茶叶蛋,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片刻之后,一碗和对面一样的牛肉面放在了他跟前。
对面的小女孩抽了一双筷子,也许是以为他看不见,特地掰开了他的手,把筷子塞到了他手心里。他抓着筷子愣在那里,直到圆脸的老板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吃吧。”
他囫囵地吞咽着,觉得那果然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面。可是他哪有什么家长来付钱呢?
他看着老板走开去招呼别的客人,一抹嘴,跳下凳子,一溜烟地逃走了。
他躲了起来,偷偷朝着小面馆的地方张望。小女孩没有追出来,老板也没有追出来,他只是很从容地把碗收了,摸着小女孩的脑袋,催促她去写作业。
很多年以后,他终于找到了在人世赚钱的门路,再也不用去摸别人的钱包,翘人家的门锁。
他想回去付钱,还想看看那个善良得莫名其妙的老板,但等他找回去的时候,那家小面馆早已倒闭,换成了一家五金店。
再后来,时间一晃过去好多年,他彻底忘记了这件事。
他安慰自己,那就是一碗便宜的牛肉面而已,不足以放在心上。只是他没想到,那年把筷子塞到他手心里的小女孩,原来就是温晴。
吃完面出门时,翟江又一次碰到了那只病猫。
“你和这个人类是朋友?我看你经常和她走在一起。”一个沙哑的声音骤然在他背后响起。
翟江转过身去,瘦骨嶙峋的黑猫正端坐在小区的花坛边,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幽幽发着光。
“不是。”他径直往前走去。
“那我猜猜……你是想要她的眼睛?”病猫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这关你什么事?”翟江不喜欢其他妖怪,说话向来没好气。
病猫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你取她的眼睛,我取她的命,不会碍着你。不过你动作最好快些。”
翟江闻言停住了脚步。“你们病猫不是只以重病之人周身的‘病气’为食吗?”
“嘿嘿嘿,”它开始怪笑起来,“吸食病气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可吞掉病人是能成倍增加妖力的。再吞一个,我就能直接化作人形。反着她也活不久了——”
病猫的话没说完,被人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楼上有人听见野猫凄厉的惨叫,烦躁地骂了几句,“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没有人知道,那天楼下有两只妖怪扭打成了一团,双方都被揍得鼻青脸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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