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过头,假装看不到她手上被油星烫出的巨大水泡。
从垃圾房回来,陈梦在我床边低着头,好半晌,像是鼓足了勇气般:“老公,明天我就不来陪你了。”
“我明天要去做流产手术。”
有几分意外。
陈梦是最喜欢小孩子的,她一直对不能怀孕的事耿耿于怀。
即使在路上看到陌生的小孩子,她都满脸羡慕地逗那孩子笑。
我一直以为即使邵元生不认这个孩子,她也会坚持生下他。
没忍住,我问道:“为什么流产,你不是一直想有个孩子吗?”
她的睫毛泛起湿意:“他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想想那天邵元生对陈梦的态度,我心下了然。
“随你。”
之后的几天,陈梦没来。
却还是在手机上每隔一小时一条信息,询问我的状态。
我没有回复过。
最近几天全身的剧痛越来越强烈,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刀刻斧凿般地疼痛着。
我夜不能寐,浑浑噩噩。
需要很大的精力,才能勉强维持神智清醒。
我知道那天不远了。
但我毫不畏惧,这种时候,死了反而是解脱。
五天后,我的心跳第一次停止。
两次除颤后,我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我做了气管切管,带上了呼吸机。
大多数的时候,我都在昏迷着,只等着最后一口气咽下。
医护人员按照我的意思联系陈梦,请她来签署放弃治疗同意书的时候。
我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我感觉到她扑倒我的身上,声泪俱下。
声音里,是难言的绝望和不舍。
“老公,我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
“你看看我,看看我。”
“你别死啊,你死了我还怎么活?”
“孩子已经打掉了,以后我们两个过神仙眷侣的日子好不好?”
“你醒过来,你醒过来啊。”
无论她怎么哭喊,推搡,回应她的始终是心电监护仪冰冷的嘟嘟声。
陈梦崩溃地冲着护士小姐大喊:“你们怎么什么也不做?”
“治他啊!
花最好的药治疗啊!”
“多少钱我都出得起,你们必须把他给我救回来。”
“这么点小病都治不好,你们都是废物吗?!”
管床护士一下就生了气,她毫不客气地讥讽:“小病?”
“你丈夫得的是癌症!”
“得了这么大的病,三个月来我没见过你一次!”
“听说你这时候跟情人出国旅游花光了所有的钱?”
“你知不知道你丈夫这三个月因为没钱,每天输的,只是最便宜的止疼药!”
“要是能积极治疗,你丈夫也不会这么快就发展到这个地步。”
“你是怎么做人老婆的,你干的是人事吗?”
陈梦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好吵。
好想告诉她,无论你怎么哭我都不可能活下来的。
那封诀别书,让我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那时候开始,我的死亡已成定局。
意识断线,我再次陷入昏迷。
第二次被抢救回来后,陈梦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