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
这两个字,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口,陌生得厉害。
我叫袁贱,贱人的贱。
很多年,我没有名字,像一条野狗。
直到人口普查,要求我必须登记姓名,我才在世上留下了第一个痕迹。
上户口那天,工作人员诧异,再三确定,企图劝导。
我养母毫不在意:“哎呦,一个赔钱货!
叫那么好的名字干嘛?”
那个大姨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心疼。
户口本下来的时候,我名字那栏,填的是袁贱。
五岁那年冬天,井水冰得像刀子。
养母让我给全家人洗衣服。
我的手全是裂开的口子,泡在水里,疼得钻心。
“赔钱货,磨蹭什么!
冻死活该!”
她裹着厚棉被,在暖烘烘的炕上翻了个身。
我不敢哭,只能咬着牙,把手埋进冰冷的水里。
搓洗那些似乎永远也洗不完的脏衣服。
七岁,柴火堆得有我半人高。
我双手举着那把沉重的斧头,一次次劈下去,震得虎口发麻。
屋子里飘出烙饼的香味儿,养母和哥哥在里面吃得喷香。
我饿得头晕眼花,胃里像有把刀子在来回搅动,刮得生疼。
“死丫头!
怎么这么慢?”
“再偷懒,晚上就让野狼叼走你这个贱女娃!”
袁杰的吼声隔着门板砸过来。
我用尽全身力气,加快了速度,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掉。
狼会不会来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干活,袁杰的拳头一定会落下来。
十岁,地里的红薯还没长熟。
我实在饿得受不了,偷偷挖了一个,藏在怀里带回去,躲在柴房里狼吞虎咽。
泥土都没擦干净,袁杰就踹门进来了。
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起来,按在地上。
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我身上,头上,背上。
“偷东西!
你敢偷东西!
看我不打死你个小偷!”
养母就站在门口,嗑着瓜子,嘴角挂着冷笑,眼神像在看一条无关紧要的狗。
那顿打,我在冰冷的土炕上趴了足足三天。
浑身没一块好皮,差点真的没挺过来。
后来,养母走了,我一滴眼泪没流。
袁杰那个畜生输光了家底。
为了换一袋粮食,把我卖给了隔壁村,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
那个黑漆漆、漏风的破屋子,成了我的新牢笼。
那个男人,白天喝得烂醉如泥,晚上就把我当牲口一样折磨。
他粗糙的手掐着我的脖子,满嘴酒气地吼。
“给老子生!
生个带把的!
生不出来,老子就打死你!”
我被打得遍体鳞伤,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绝望地看着漏风的屋顶透进来的微光。
他还把我......像货物一样,随意丢给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那种屈辱,那种痛苦,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最后,我死了。
被他活活磋磨死了。
死的时候,连一口薄皮棺材都没有。
就像养母从小骂的那样。
“赔钱货”,连死都死得那么不值钱。
电话里传来几声“嘟嘟”声,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电话接通了!
“喂,哪位?”
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传来。
“您好,我......我是您的女儿吗......”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声音颤抖得厉害,手指紧紧攥着电话线,汗水顺着掌心往下滴。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一秒,然后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
“你!
你右肩胛骨上,有没有一个梅花形的胎记?!”
我浑身一震,电流般的感觉从头顶直冲脚底!
我右肩胛骨上,确实有这样一个胎记!
从小到大,养母总是嫌弃地说,这是我身上的“贱骨头”!
“有!
我有这个胎记!”
我嗓子发紧,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老天爷!
真的是你!
囡囡!
我的囡囡!”
女人的声音瞬间崩溃,变成了压抑的嚎啕大哭。
“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啊!”
我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耳边轰鸣作响。
脑子里的弹幕疯狂刷屏:就说吧!
你是京市段家的大小姐!
被拐卖了!
你父母想你想的眼泪都哭干了!
终于找到了!
我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涌上心头。
原来,我不是没人要的野草,不是人人可欺的赔钱货。
我有家,有血脉相连的亲人,有人日夜思念着我!
“孩子,你现在在哪里?
快告诉妈妈!
妈妈这就去接你回家!”
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颤抖,迫切得几乎要从电话线里钻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处境和地址,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别动!
哪儿也别去!!”
她急切地叮嘱:“妈妈立刻派人去找你,你就在那里等着,千万别乱走,听见没有?”
“嗯,我听见了。”
我轻声回答,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江泽一直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见我挂了电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我。
“别哭。”
我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他坚毅的侧脸。
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此刻眼里竟带着一丝柔和。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如果不是他,我恐怕早就被袁杰卖掉了。
江泽摇摇头,声音低沉而简洁:“不用谢。”
就这三个字,却让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总算有一个人,完全不求回报地帮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