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秋蘅薛寒的女频言情小说《惊山月秋蘅薛寒》,由网络作家“冬天的柳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秋蘅状告韩子恒纵马撞死养父一案还没结,端午就临近了。端午有浩荡的赛龙舟等活动,年年河边都会挤满百姓,官员们也会有一日假期,享受节日的热闹。往年永清伯府一家老小少不了凑这场盛宴,今年有所不同。“我这年岁上来了,精力不济,耐不住在外头待大半日。今年端午,萱儿你们几个就留下陪祖母吧。”一旁大太太赵氏微微压了压嘴角。老太太精神头比她还足呢,这是觉得孙女去告官丢脸,不好意思见那些夫人、太太们。老夫人确实觉得秋蘅此举让她没脸,再就是担心惹来韩家的暗中报复。小子们都好说,小姑娘随便有个什么很容易吃亏的,不如把孙女们拘在家里避避风头。“是。”有秋萱先开口,秋芸、秋芙、秋莹三个妹妹不管心中如何想,都跟着应下来。老夫人看向没作声的秋蘅。秋蘅从袖中抽出一...
《惊山月秋蘅薛寒》精彩片段
秋蘅状告韩子恒纵马撞死养父一案还没结,端午就临近了。
端午有浩荡的赛龙舟等活动,年年河边都会挤满百姓,官员们也会有一日假期,享受节日的热闹。
往年永清伯府一家老小少不了凑这场盛宴,今年有所不同。
“我这年岁上来了,精力不济,耐不住在外头待大半日。今年端午,萱儿你们几个就留下陪祖母吧。”
一旁大太太赵氏微微压了压嘴角。
老太太精神头比她还足呢,这是觉得孙女去告官丢脸,不好意思见那些夫人、太太们。
老夫人确实觉得秋蘅此举让她没脸,再就是担心惹来韩家的暗中报复。
小子们都好说,小姑娘随便有个什么很容易吃亏的,不如把孙女们拘在家里避避风头。
“是。”
有秋萱先开口,秋芸、秋芙、秋莹三个妹妹不管心中如何想,都跟着应下来。
老夫人看向没作声的秋蘅。
秋蘅从袖中抽出一张精美雕花请帖:“正要和祖母说,康郡王府的嘉宜县主约了孙女端午一起看赛龙舟。”
“嘉宜县主?”
不只老夫人意外,大太太赵氏与二太太兰氏同样感到意外。
“只请了你一人?”
“帖子上是这样。”
老夫人琢磨了一下,叮嘱道:“到时候多带些丫鬟仆妇,跟你祖父他们一起出门。”
郡王府递来的青枝,自是不能推的。且在这种时候有了嘉宜县主的邀请,好让一些府上瞧瞧,永清伯府没有因为韩家的事受多大影响。
可偏偏最想拘在家里的却拘不住——老夫人一想,心情默默糟糕几分。
出了千松堂,秋芙就发作了:“盼了好久的端午节,结果就我们不能去!”
大太太拍拍女儿的胳膊:“还在外头呢,别耍性子。你六妹行事太冒失,老夫人也是担心出门听些闲言碎语。”
“祖母为何觉得丢脸?六妹为养父讨公道又没做错。”
要是秋蘅做得不对,她才不浪费一包白糖糕呢。
秋芙觉得与母亲说不来,气哼哼走了。
大太太望着女儿背影,拧起眉头:原来芙儿怨的不是六丫头,而是老夫人。
这可真出乎她意料。
端午当日,秋蘅随永清伯等人出了门,留在家里的秋萱姐妹收到了芳洲包的粽子。
粽子是已经煮好,由冷香居的小丫鬟跑腿送去的。
“芳洲姐姐一共做了十种馅,没有特意标记,图的就是一个随缘。”
秋芙听得脸都黑了。
十种馅,吃到不爱吃的还发胖,却不能选,定是秋蘅那黑心丫头的馊主意。
秋莹反而跃跃欲试:“这多有意思,看谁运气好吃到喜欢吃的。”
粽子小巧玲珑,姐妹四人凑在一起抓阄般吃起来,越吃越顾不得说话。
芳洲做的点心都好吃,无论什么馅!
百官勋贵观赏龙舟赛之处在内城的永乐河旁。河两岸依着地位身份划出不同位置,最佳的观赏处是留给皇家的。
永清伯府占不了什么好位置,才进了提前搭好的棚帐不久,嘉宜县主就派人来请。
“去吧,县主面前不要失礼。”永清伯随意嘱咐一句,很是放心。
一心想攀高枝的小丫头,到了贵人们面前定然是懂事的。
“秋六姑娘!”瞧见往这边走的秋蘅,嘉宜县主快步迎了出去。
现场本是很喧闹的,锣鼓声,谈笑声,舞乐声。奈何秋六姑娘的存在感近日实在高涨,嘉宜县主这一举动立刻引来许多侧目。
与嘉宜县主一起的还有长春侯府的冯采月姐妹。
眼见三人围住秋蘅,不少棚帐中的人低低议论起来。
“那就是秋六姑娘吗?不是说她得罪了韩殿帅家的公子,怎么嘉宜县主——”
“你们不知道吗,嘉宜县主生辰宴上,秋六姑娘送了一对莲花香佩做礼物,送到了嘉宜县主的心坎上。”
“就是陈三最近废寝忘食琢磨的那种香饰?”
“对呀,那叫香佩,你竟不知?”
嘉宜县主拉着秋蘅落座,迫不及待把新做成的香佩给她看:“莲花做不出,蝴蝶更做不出,这方牌以为简单,做成了却翘边,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脱模、控水这些都有讲究……”秋蘅并不藏私,耐心说着要点。
冯采月暗暗点头。
秋六姑娘这样敞亮大方的倒是少见,这年头敝帚自珍才是正常的。
“表妹,总要让秋六姑娘喝口茶。”
嘉宜县主反应过来,亲自倒了杯茶给秋蘅:“今日母妃没来,父王陪在皇伯父跟前,咱们可以好好聊天好好玩。”
“表哥不过来了吗?”
提到凌世子,嘉宜县主费解皱了一下鼻子:“最近大哥每日都去道观上香,像是要把京城大大小小的道观拜过来,母妃都担心他要当道士去了。”
“那不是可惜了——”冯采星脱口而出,被三双眼睛一看,有些尴尬,“龙舟赛还要一会儿才开始,咱们去射五毒吧。”
射五毒是把五种毒物的图案贴在靶子上,若能一一射中,可谓大出风头。
五毒靶子那边已有不少人在玩,另一边是少年男女在蹴鞠,再偏一点的地方三五成群凑一起关扑。
“县主,冯大姑娘,冯二姑娘——”
无论相不相熟,贵女们都凑过来打着招呼。而对秋蘅的态度就分明了,没有过来往的最多点点头,那日生辰宴上见过的有装作不识的,也有热情问好的。
“好!”一片喝彩声响起,是相府贵女方蕊射中了五毒。
五毒靶子不止一个,冯采星拿过一张弓对准一个箭靶,射中了三毒。
冯采月笑着为妹妹鼓掌。
“秋六姑娘要不要试试?”冯采星举着小弓问。
“我不会射箭。”秋蘅摆手,素指纤纤,“姐姐们玩,我正好学习一下。”
气氛正好,嘉宜县主也兴致勃勃射起五毒来。
立在一边的少女安静乖巧,如一头无害的小鹿。
蹴鞠场上,一名纨绔对靠近的同伴挑挑眉:“看见没,一边站着的那个就是秋六姑娘。”
“当真?”另一名纨绔少年控着鞠球,“可算等到了,看我先替子恒兄讨些利息来!”
他说完,单足停鞠颠了两下,随后跃起一个后勾。鞠球如流星,直奔静静而立的少女而去。
好像挺长时间没在上架时说些什么了,其实想说的话挺多。
《辞金枝》完结后,有一段时间我生出了暂时停一停的念头。现实中琐事太多,人至中年失眠、焦虑,各种结节,老毛病腰痛、肩痛、手腕痛……至少忙过2025年上半年再开新书吧。
但随着不码字的时间越久,想创作的心就蠢蠢欲动。生活中的事情哪能忙得完呢,总会有新的事情去处理。既然我开始想念创作,想念大家,那就出发吧,于是有了《惊山月》。
新书准备期其实并不容易,但让我惊喜和踏实的是写起来后状态很不错,是让我有热情写下去的故事。
而上架就是检验这个故事是不是受大家欢迎的时候了。从青年写到中年,时光很短也很长,会忐忑、会自我怀疑,会不能免俗期待好的成绩来证明自己还能写下去。
读者的支持永远是我继续创作的最大动力。期盼喜欢这本书的小可爱能正版订阅,感激不尽。
那就明天见,新年见,希望《惊山月》能给大家带来愉快的阅读感受,有幸陪你们开启美好的2025。
在韩子恒被寻回来之前,与他一同出游的几个好友,以及带的家丁护卫、女妓侍女等人,都被盘问过。
结果几个好友都说,去黛山游玩是韩子恒的提议。
这就无法怀疑到几个好友身上去了。而侍女家丁那些人都是身家性命系在主人身上的,更是问不出疑点。
这样一来,几个女妓成了被审问的重点,而陪着韩子恒的芷兰更是重中之重。
芷兰不怕被问。
她什么都没有做啊,只是做一朵解语花,及时为韩子恒添酒而已。
至于去黛山游玩,确实是她引导韩子恒的选择,但她可没有明确说出来。韩子恒那样自大的人,也不会觉得自己被人影响了。
而那些改变了她命运的纸鹤,早就被她一点点撕碎,毁尸灭迹。
其实她舍不得,但她不会犯傻留下做纪念,牢牢记在心里就够了。
调查陷入停滞之际,韩子恒找到了。
说是找到,实际上是他自己惊惶狼狈跑在林子里,遇上了寻他的人。
“我爹呢?快去和他说,有人要害我!”
说这话时,韩子恒咬牙切齿,一脸狰狞,一副要把害他的人生啖的模样。
主审此案的大理寺官员没有把韩悟遇刺身亡的事说出,温声道:“韩公子仔细说说当时的事。”
“当时我喝多了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方便,正准备转身回去,突然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口鼻,很快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用手捂的?”
“对——等等,是帕子,有一股味道,是迷香!”
韩子恒喊得激动,大理寺官员一脸平静。
这不是废话,一捂就昏迷了,不是迷香还能是什么。
“然后呢?”
“然后——我醒来发现在一处黑黢黢的地方,就摸黑到处走,摸到了石壁……我猜是在山洞里,摸索了好久摸到洞口,把挡着的石头推开才出来……”
后面的事就不用问了,一直寻找韩子恒和歹徒的人发现了跌跌撞撞奔跑的韩子恒。
“韩公子手脚没有被捆绑吗?”
“没有。”
大理寺官员与御史台、刑部官员互看一眼。
“这么说来,歹人没打算要韩公子性命。”
不然若是捆住手脚,没有及时发现的话韩子恒就饿死在山洞中了。
这话刺激了韩子恒。
“怎么没打算要我的命?不想害我把我迷昏了丢进山洞里干什么?那歹人不仅用石头堵了洞口,外面还有藤蔓遮掩,就是不想让我被找到!”韩子恒越说越怒,“你们这样说,是想为那歹人开脱不成?我爹呢?我要见我爹!”
这般不客气的态度,若是以往也就忍了,但没了位高权重的父亲,自然没人会忍耐这种嚣张跋扈的纨绔子。
“令尊听闻你失踪,去黛山找你时遇刺身亡。”御史台官员开口道。
他比其他衙署知道的还多些,已经有御史准备弹劾韩悟玩忽职守,追究其生前之过。
韩悟掌握禁军多年,却在其位不谋其政,眼看着禁兵能力一年不如一年,不是没有官员忧心。曾有一些将领表达不满,被他排挤到了边线去。
如今有为国事考虑的,也有想谋私利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总之有不少人磨刀霍霍了。
韩家这棵参天大树的倒下,可以预见。
“我爹死了?”韩子恒一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爹,我要见我爹,我爹在哪儿?”韩子恒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刺激到,发疯般向外跑去。
一时没有人拦。
现在的韩子恒又不是犯人,知道父亲出事了,要去看看也是应当。
“这样看来,韩子恒只是诱饵,歹人是奔着韩悟来的。”
“那对方是细作的可能就很大了……”
几名官员讨论着,不由看向一言不发的少年。
这些年来,北齐、西姜等国没少往大夏安插细作,当然大夏也礼尚往来。
而皇城司的一大职责就是揪出细作。
薛寒这才开口:“皇城司会加大力度搜查。”
就韩悟那占着茅坑不拉屎,把禁军搞得乌烟瘴气、不堪一击的人,敌国细作是脑袋被驴踢了么,要除掉他?
这哪是细作,明明是热爱大夏的自己人。
对韩悟的死,薛寒只想拍手称快,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干脆连衙门都不去了,整日在街上巡视。
韩子恒因父亲的死发疯时,秋蘅一觉睡到下午,喝上了芳洲刚做好不久的甜羹。
累过痛过,甜食无疑是最抚慰人心的。
“都处理好了吗?”秋蘅喝了几口甜羹问。
芳洲点点头:“处理好了。”
处理的是那宽袖短衫的军服。
伯府各房都有自己的厨房,三房的厨房芳洲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趁着午后无人,做上一锅甜羹,衣裳往灶膛一塞。
甜羹做好了,衣裳也烧成灰了。
“辛苦啦。”
“姑娘才辛苦。”芳洲眼里有着心疼。
只有她看到,姑娘沐浴时身上那些交错细痕。虽然伤口都不深,可这么多该多疼啊。
姑娘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么能忍,姑娘走失那十日不知受了多少罪。
“能把事情做好,辛苦些也不怕。”吃过甜羹,秋蘅又困了。
一日一夜的消耗,午睡还不够。
转日韩悟被刺杀,韩子恒被找回来的消息才彻底传开。
秋蘅走在府中,听下人们议论着京城当前最热闹的事,微微一笑。
韩悟一死,那些对他不满的人终于不用忍了,想必会有更多消息陆续出来。
对她来说的佳音,对韩子恒的噩讯。
再过一日,秋蘅身上大半刮伤都好了,正在侍弄香料之时,突然感到了熟悉的灼痛。
“芳洲,今日是不是十五?”秋蘅知道日子,却忍不住向芳洲确认。
“是十五啊,姑娘你怎么了?”
秋蘅脸色发白,催促芳洲:“给我打盆冷水来。”
芳洲忙端来一盆水。
秋蘅把手浸入水中,灼痛感没有丝毫缓解。
果然不行。
没了侥幸心理,秋蘅立刻起身往外走。
“姑娘,你去哪儿?”
“我有事出门一趟,不用跟着。”
芳洲只得忍着担心停下脚步。
秋蘅与慧娘道别,坐进马车离开了袁宅。
半路上车子突然停下,车夫的声音传来:“六姑娘,有差爷拦车。”
陪秋蘅出门的青萝就坐在车门口处,得到秋蘅示意掀起车门帘。
秋蘅一眼瞥见了胡四。
胡四见秋蘅好端端坐在车厢里,替自家大人松口气,客气道:“秋六姑娘,我们大人有事相询,就在湖边等您。”
秋蘅闻言下了马车,吩咐青萝原处候着,绕过路边垂柳往湖边走去。
湖是青莲湖,她曾跳过的。
薛寒也跳过。
秋蘅走近站在湖边的少年,屈膝行礼:“薛大人。”
薛寒转身看她,眼里有着探究:“秋六姑娘为何去袁家?”
他问得很直接,但语气并不锐利,这让秋蘅一时难以判断他的态度。
“袁大人找到家祖父,说他的一位家眷十分喜欢我做的香佩。我去袁家,为那位家眷调制一款适合她的香。”
“制香何须登门?”薛寒再问。
秋蘅垂眸:“自是有所需。术业有专攻,薛大人不理解也正常。”
“制香我是不懂。”薛寒顿了顿,盯着她的眼,“可秋六姑娘难道不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
秋蘅抬眼看他,捕捉到少年眼底一闪而逝的气恼。
他在生气?
气她去袁家?
这是为什么?
那十年里,秋蘅见过太多人和事,自觉看人颇准,可她看不透薛寒。
他好像格外关注她,在意她,这不是一句怀疑她是细作而留意能解释的。
“什么君子?什么危墙之下?我不懂薛大人的意思。”秋蘅决定试探一下眼前的少年。
薛寒紧紧抿了一下唇。
他是那种偏冷淡的气质,这样强的情绪出现在脸上,并不多见。
秋蘅看他克制的样子,忍不住想:他该不会气得想打她吧?
试过了,可不一定打得过她。
想到这里,秋蘅被勾起了那晚的回忆,目光从他肩头一掠而过。
不知伤势恢复怎么样了。
“袁成海重色,秋六姑娘去他家中,等于给他可趁之机。”
薛寒本不想对一位待字闺中的少女说出这番话,可她一副单纯模样,不知是真懵懂,还是假无知。
他分不清,只能挑明了说。
“我只见了他的家眷。”
“不在于见了谁。秋六姑娘踏进他家的门,就会令他生出旁的心思来。你若迫于令祖父的压力,我可以去对永清伯说。”薛寒望着秋蘅,语气认真,“我说过的,秋六姑娘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为什么?”秋蘅问。
不是不感动,可疑惑压过感动,这感动就变得危险起来。
他究竟为何如此?
别有用心?一见钟情?
闪过“一见钟情”的猜测,秋蘅惊得被口水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薛寒本来一脸严肃,见秋蘅突然如此,第一个反应就是她挨了雷劈的那个古怪隐疾又犯了。
对了,要进湖水里泡着——薛寒打眼一扫,身后正是青莲湖!
他当机立断抓住秋蘅手腕,就往湖里拖。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令秋蘅愣了一下,而后大惊。
“薛大人——”秋蘅苦于不能暴露力气,情急之下喊,“薛寒!”
薛寒动作一顿。
秋蘅趁机甩开他的手:“薛大人要干什么?”
薛寒定定看着她,见她俏脸微沉,语气冷静,知道误会了。
怎么办,又误会了……
红晕爬上少年耳根,令他一时无所适从。
这青莲湖,与他八字不合。
“我以为,秋六姑娘旧疾犯了。”少年干巴巴解释一句。
秋蘅扬眉。
哦,以为她犯病了。
秋蘅不由深深看薛寒一眼,心道:他真信啊……
这一瞬,一个念头蓦地浮现心头:薛寒可能没有她想得那么复杂,他本性应该是个单纯的人。
抛开皇城使的身份,他也不过十八岁。
“没有那么容易犯。”秋蘅语气柔软了些。
没有了刚才的隐隐相对,薛寒的声音也软:“秋六姑娘以后不要再与袁家有牵扯了。”
“已经答应了为袁大人的家眷制香。等把香做好,就不会有牵扯了。”
等除掉袁成海,自然不会再有牵扯。
“制香那么重要?”
“心之所爱。”
“秋六姑娘可以为许多人做,不缺袁家人。”
秋蘅弯唇:“刚刚薛大人不是猜到了吗?祖父来对我说,我不好拒绝。”
薛寒欲要说什么,被秋蘅打断:“我知道薛大人可以对家祖父施压,可是薛大人用什么立场?”
薛寒被问住了。
什么立场?
非亲非故,他没有立场。
“薛大人,我不是笨蛋,会保护好自己的。我生活在永清伯府,家祖父就是伯府的一家之主,我不能事事都靠薛大人的施压来与家祖父相处。”
薛寒沉默了。
秋蘅在心中叹口气。
她逼问他的立场,就是要问出他对她如此特别的缘由,眼下看来他是不打算说了。
不说也罢,总之不可能是一见钟情那么离谱的猜测。惊得她咳成那样,险些莫名其妙被他拖到湖里去。
上次是被他往岸上拖,专与她反着来。
秋蘅好气又好笑,唇角扬起又压下。
“我知道了。”说出这话,薛寒并不满意。
没有立场就不能向永清伯施压了?他是皇城使,不需要立场。
但她有自己的想法,他不能强行干涉。
“秋六姑娘谨慎为上,若遇麻烦,街上随处可见皇城司的人。”
“多谢薛大人。”秋蘅犹豫一下,问,“薛大人的伤怎么样了?”
薛寒微微一怔。
天气炎热,那伤好得并不快,好在用的药好,处理得当,没有恶化的趋势。
也是运气不佳,遇到那小贼偏巧打在那里。
看着少女关切的眼神,薛寒笑笑:“好得差不多了,秋六姑娘不必总放在心上。”
秋蘅再在心里叹气。
看来还没好。也是,这么短的时间伤上加伤,怎么会好呢。
她良心不安,才想听到一个好答案。
少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反让秋蘅暗暗下了决定:罢了,书上记载他那么惨,到时候她尽量帮他一把,权当回报了。
有了这个决定,秋蘅顿觉轻松。
天热,蹴鞠玩上一会儿只能停了。
云园中有供人盥洗之处,女孩子不愿在外沐浴,出了一身汗,净脸更衣还是需要的。
秋蘅第一次来,全程都有冯采星带着。
换过衣裳出去,冯采星拉着秋蘅走在树荫下:“阿衡,你累不累?”
“不累呀,就玩了那么一小会儿。”
“那我带你逛逛吧,熟悉一下云园。”
“好。”
二人慢慢走着,有树冠遮挡日头,微风徐徐吹来,一时竟有些舒爽。
“也就是云园。要是在家里,这么热的天儿就只能待在屋里了。”冯采星微微仰头感受着清风,“阿蘅,你香制得好,蹴鞠也玩得好,怎么这么厉害啊!”
十四岁的少女话多起来:“那日你被细作劫持,不怕吗?表哥有没有好好谢你……”
秋蘅看着前方拦路的人,微微皱眉。
冯采星顺着她视线望去,神色大变:“是你!你要干什么?”
这纨绔端午那日故意用鞠球砸阿蘅,好在有那位薛皇城在。
崔二走近,冲如临大敌的少女抬抬眉:“我又不吃人,我找秋六姑娘说几句话。”
冯采星拦在秋蘅身前:“你那日为韩子恒出气,故意欺负阿蘅。现在韩子恒都完了,不会还要为他寻阿蘅麻烦吧?”
崔二正愁找什么借口,一下子被提醒了:“对,我就是为了韩子恒问秋六姑娘几句话。我和韩子恒从小玩到大,为朋友问几句怎么了?”
可不能让人知道他求娶秋六被拒的事,那就太丢人了。
秋蘅拉了拉冯采星:“那我和他说几句。”
“阿蘅,这种人行事没章法的——”冯采星压低声音提醒。
“没事的,到处都是人,让他这么嚷嚷下去才不好。”
冯采星一听有道理,这才往旁边一站。
“崔二公子找我说什么?”树下站定后,秋蘅问。
看着气定神闲的少女,崔二火往上冒:“秋六,你为何拒绝我家提亲?”
秋蘅愣了愣。
她真以为这纨绔子是为了韩子恒来的,寻思这人还挺重情义呢,没想到是为了这个。
“怎么不说话了?”
被崔二紧紧盯着的少女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婚姻大事,都是听长辈的,崔二公子难道不知?”
崔二嗤笑:“你祖父会看不上我家?肯定是你自己不愿意!”
秋蘅见他这么直接,也不委婉了:“对,我不愿意。”
“为什么?你心悦那凌世子?”
秋蘅捏了捏拳,微笑反问:“崔家为何来我家提亲?莫非崔二公子心悦我?”
崔二像被蛇咬了一样跳起来:“你,你,你莫要胡说!”
他一颗心跳得急,既有被窥破心思的窘迫,又有对秋蘅的气恼。
秋蘅就知道崔二不会承认,更有了话说:“我不愿意,崔二公子也不愿意,亲事没成岂不正好?”
崔二顿时词穷。
“崔二公子若是说完了,那我走啦,不好让朋友等太久。”
崔二冷着脸,看着秋蘅走向冯采星,抬脚踹了一下树干。
树枝晃动,几只鸟儿吓得飞走,留下鸟屎摔在崔二面前。
崔二:“……”
冯采星拉着秋蘅往回走,不忘飞快回头看了崔二一眼,小声骂道:“真是个混球。阿蘅,我突然反应过来,韩子恒倒霉了关你什么事啊,怎么好意思跑来找你麻烦!”
“迁怒吧。”
“也是,他们那群人就这样。”冯采星立刻接受了这个理由。
有了崔二这么一出,没了继续逛的兴致,与容宁郡主道别后,二人坐上了长春侯府的马车。
“等天气凉爽了,有许多比赛呢,阿蘅你一定要参加啊。”
“好。”
马车先往永清伯府的方向去,冯采星性子活泼,一路说个不停,直到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锣声。
“怎么这么吵?”冯采星掀起车窗帘探头看,忙拉拉秋蘅衣袖,“阿蘅你快看,有人到处扔烧纸!”
恰巧风起,一张纸飘飘荡荡落在马车附近。
“咦,好像不是烧纸。”冯采星好奇心起,吩咐婢女去把落在地上的纸捡来看。
是一张普通的麻纸,其上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字,字迹有些乱。
“我乃丰州人士汪平,狗贼袁成海夺我发妻,占我祖坟……求助无门,进京告状,不料官官相护,逼我至此……”
冯采星读着读着脸色变了,看向秋蘅。
秋蘅脸色也不好看,探头看向窗外。
这位汪平,与陶大他们是一起的吗?
“阿蘅,骑枣红马的人是不是袁,袁成海?”与秋蘅一起挤在车窗边的冯采星小声问。
“是他。那日他街头遇刺造成拥堵,我正和祖母一同乘车。”秋蘅说着,努力往前看。
前边人很多,有看热闹的,还有许多护卫前后左右把袁成海护在中间。
那人撒完了写满控诉的麻纸,用力敲锣拦住袁成海的去路,眼见一队护卫气势汹汹过来,扬手把锣一抛。
秋蘅心一沉,生出不祥的预感。
“你是什么人,竟敢污蔑——”为首的护卫话未说完,就见那人掏出一把匕首,立刻摸向腰间佩刀,“保护大人!”
那人狠狠把匕首刺入腹中,一片尖叫声中,死死盯着坐于马背上的袁成海。
“袁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慢慢倒在了地上,望着澄净的天空圆睁着眼。
京城的地面很平整,滚烫坚硬,可他只感到了冷,身体冷,心更冷,那高远明亮的天空在他眼里也成了灰蒙蒙的颜色。
还是家乡好,家乡花红柳绿,草长莺飞。
是春日啊……
那人渐渐没了气息。
喧哗声中,袁成海脸色极为难看:“去把他撒的麻纸都收回来!”
一个个护卫走向看热闹的人,呼喝着让他们把捡到的麻纸交出来。怕惹事的忙把纸张交出,也有胆子大的把麻纸藏好于混乱中悄悄离开。
冯采星亲眼看到那人惨死,如泥塑般一动不动。
“采星,你没事吧?”秋蘅轻声问。
“没,没事。”冯采星回神,下意识擦了擦眼尾,摸到一手湿意。
她的视线落到刚才随手一放的麻纸上,突然拿起往衣袖中一塞。
从没见过这般惨象的小姑娘心跳如雷,紧张看着秋蘅:“阿蘅,不能交给他们,对吧?”
秋蘅眼里也有了点点湿意。
“对。”
陈母葬在了半山腰,与陈父一起。
山风阴冷,新坟凄凄,纸钱燃成灰烬随风散去。
“姑娘,回家吧。”芳洲红着眼圈,劝说跪在坟前的少女。
秋蘅站起来,因跪得太久踉跄了一下,被一双手扶住。
“多谢王妈妈。”秋蘅向扶她的妇人道谢。
王妈妈看着细声道谢的少女,心头生出几分异样。
三日来这孩子哭肿了眼,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此时瞧着竟恢复了平静。
村里帮忙的人早就散了,留在山上的除了王妈妈和秋管事,还有他们带来的家丁车夫,一行人才到山脚就被拦住了。
“阿蘅,我们芸香呢?”
秋蘅眼眸动了动,认出冲到她面前的妇人——芸香的婶婶秀婶。
那日芸香约她去采香草,去潭边洗手时她刚弯腰,就被芸香推进了潭中。
“芸香和你一起出去,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秀婶质问。
“芸香……没回家?”秋蘅盯着秀婶的眼里压着探究,心中疑惑更深。
她与芸香从小玩到大,到现在还想不通芸香为何会害她。芸香的失踪就更让人困惑了,总不能是把她推下水后也跳进去了?
“一直没回家啊,你快说清楚芸香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秀婶语气激动起来,“我们想着你一下子没了爹娘不容易,忍到你娘下葬才来问,你一句不知道就想应付过去?说,你是不是把芸香给害了?”
王妈妈听不下去了:“这位大姐,话不能乱说。污蔑我们姑娘,我们可要报官了。”
秀婶一愣,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起来:“苍天啊,芸香从小没了爹娘,我和她叔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大,现在人不见了竟还要送我们去见官,还有天理吗……”
与秀婶同来的男人似是不敢得罪人,语气好很多:“我媳妇太伤心了,她一直把芸香当亲闺女疼。”
秋蘅看着这对夫妇,明白了他们的真正目的——这是看出来接她的人身份不凡,要好处来了。
这便是了,真担心芸香的话,不会等到娘亲下葬才来问。而实际上,村中谁人不知秀婶对芸香的刻薄。
秋蘅想着这些,并没有把芸香害她的事说出。
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多说多错。芸香对叔婶怨言颇深,他们不大可能知道芸香的心思。
“我们姑娘伤心养父母的故去,人还是懵的,二位再去别处好好找找吧。”秋管事话说得客气,神色却带着警告,把几块碎银放入男人手中。
得了银子,男人喜形于色,忙拉着秀婶走了。
王妈妈冷笑:“原来是讹钱来的。”
秋管事不冷不热道:“先回去再说吧。”
等进了陈家,秋管事直接道:“六姑娘收拾收拾,明日就出发吧。”
语气中的强势,秋蘅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等我爹娘七七过了,我才能走。”
秋管事意外挑眉:“六姑娘,家里都盼着您呢,总不能让长辈久等。”
少女垂了眼,低低重复:“等我爹娘七七过了,我才能走。”
秋管事沉下脸来:“六姑娘可想好了。”
少女干脆不说话了。
王妈妈见气氛僵硬,忙把秋管事拉出去,压低声音求道:“正如管事先前说的,六姑娘刚没了养父母,正难受着……”
“难不成真要等她养父母过了七七?老伯爷、老夫人怪罪下来谁担着?”
王妈妈姿态更低:“老伯爷、老夫人慈爱,定会体谅的。管事也体谅一下,最重要的是把六姑娘平平安安带回去,你说是不?”
“呵。”秋管事冷笑一声,带着随从回了城。
云峰村离城不远,这两日秋家来的人白日帮着料理丧事,晚上回城中客栈,只留下王妈妈住在陈家。
夜里王妈妈睡不着,听着窗外的风声叹了口气。
姑娘回到伯府的日子恐怕也难。
翌日天刚蒙蒙亮,秋蘅就起来了,洗漱过后吩咐芳洲:“等王妈妈醒了问起我,就说我上山去陪爹娘了。”
“姑娘放心。”
秋蘅去了离她家最近的那户人家。
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正抱着柴往屋里走,一眼瞥见静静立着的少女,柴火散落一地。
“阿蘅,你,你怎么来了?”少年有些手足无措。
“小山哥,你知道撞死我爹的是什么人吗?”
叫小山的少年与秋蘅自幼一起长大,去年进城在一家香料铺当学徒。那日接到老娘病了的消息往家赶,正好瞧见陈父被疾奔的马撞飞,是他叫人帮忙把陈父送了回来。
面对秋蘅的疑问,少年不自觉移开视线:“那些人骑马太快了,我没看清……”
秋蘅眼帘微颤,泪珠滚落下来:“等过了我娘的七七,我就要去京城了。小山哥,你要是看到了什么,求你告诉我,我不想稀里糊涂的……”
“阿蘅,你真的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听秋蘅说要离开,小山神色有些变化。
“他们说是。”
“去了京城,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嗯。”
小山怔愣片刻,神情浮现几分挣扎后伸手入怀,掏出一物塞入秋蘅手中。
触手微凉,是一枚雕工精美的玉佩。
“那人骑马跑在最前头,撞飞了陈叔后马都没下……我认出陈叔后去扶他,发现了这枚掉在地上的玉佩……”
秋蘅默默盯着手中玉佩,眼睛一眨不眨。
少女的沉默如一块巨石,重重压在少年心头。
小山咬了咬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有一个人我瞧着像是福海楼的少东家,当时跟在最后头……阿蘅,我知道的都和你说了,你千万不要想着报官啊,对陈叔陈婶来说你以后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说到最后,少年又有些后悔。
“小山哥放心,我不会报官的。”秋蘅紧紧攥着玉佩,眼圈微红,“京城来了那么多接我的人,也不会由着我去报官,能多知道一点我爹出事那日的情况我就知足了……”
几日后的京城,永清伯府收到了秋管事的来信。
永清伯夫人看过,眉头紧皱:“确认过了,是当年走丢的六丫头。”
永清伯喝口茶,语气随意:“能找回来也是好事。”
“短短时间养父母都死了,我看这丫头是个命硬的。”永清伯夫人沉声说着,眼中嫌弃毫不掩饰。
合作?
秋蘅的提议令四人面面相觑,不由心动了。
这位鹊兄弟显然是熟悉京城的,身手如何还不清楚,至少脚上功夫是真好,还有帮他们摆脱追杀的能耐。
与这样的人合作,应该不亏。
四人交换了眼神,还是陶大开口:“鹊兄弟说说怎么合作?”
“听你们所说可知,袁成海是习惯了重重保护的,回京后虽有所放松,经过白日的遇袭想必以后也不会掉以轻心,他的住处亦是布置得密不透风……”
秋蘅越说,气氛越沉。
“这种情况的话,靠刺杀是行不通的。”
袁成海与韩悟不同。久居京城的高官安逸太久,韩悟本身又是禁军首领,反而会忽视这些。而袁成海把东南搞得乌烟瘴气,民怨沸腾,深知自己遭人恨。
“那我们去告御状!”陈三咬牙。
秋蘅摇头:“恐怕不行。”
“我们有证据的,曾有兄弟用性命换来了狗贼广占良田土地的账册,只不过我们不信朝廷会为民做主,才想直接杀了狗贼除害!”
秋蘅看着语气愤愤的陈三:“那现在就相信朝廷了?”
“不相信能怎么办?你说还有别的办法吗?”
面对陈三的怒问,秋蘅很平静:“不相信,当然就不要去做。小事或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寄托于别人,寄托于运气,寄托于未可知的公正?”
她会这么说,是因为纸上早有答案。
袁成海为祸东南,激起民乱,就这样还只是被贬黜,而当持续一年多的民乱被平复后,竟复宠了。
帝王的偏爱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一场攻占了三十余县,险些动摇了凌家江山的浩大起义,被平复后罪魁祸首竟能重获帝宠,这让她如何能信仅仅是侵占良田的一本账册就能扳倒袁贼?
韩悟那时她还愿意等一个结果,而对袁成海,她的想法非常明确:放下一切侥幸,靠自己取此贼性命。
“那你说该如何?”陈三不耐问。
秋蘅静静盯了他片刻。
“怎么了?”
“你有情绪,你心情不好,我能理解,但承担你坏情绪的不该是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害你们如丧家之犬。”秋蘅不客气道。
谁比谁承受的少呢?
这天下不是她的,百姓的苦难也不是她造成的。她寻求帮手,不是为谋私利,若能事成,千万人受益,只是千万人中有她而已。
本来就很烦了,这种闲气她没义务受。
“陶大哥,之后谋事如果陈三还是这么情绪化,那只会拖后腿。”
陶大语气严厉起来:“陈三,还不给鹊兄弟道歉!”
“对不住。”陈三拱拱手,安静下来。
以前他嘴上发泄几句,兄弟们都安慰他,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说。
可对方说的……好像有道理……
陈三虽一时拉不下来脸,却隐隐意识到这一点。
“那就说正事吧。放弃刺杀这条路,摒弃有人会主持公道的奢望,一切靠我们自己。”秋蘅看着四人,“第一步先了解袁宅内的人,什么人比较重要,能近袁成海的身,这些人有什么喜恶,又和哪些人有恩怨关联……”
这一次陈三耐心听完才问:“可我们如何了解呢?”
秋蘅看向四人中唯一的女子:“三娘,我可以叫你三娘吧?”
聂三娘点头。
“你和妹妹四娘出门游玩,袁成海强抢了四娘,为何没抢你呢?”
陈三嘴唇翕动,又想说话,但这次忍了下来。
聂三娘沉默了一会儿,把黑巾一扯,露出一张素净的脸。
“可能是因为我不美。”
聂三娘说着这话,声音有些抖。
这颤抖,不是因容貌稍逊而自卑,而是对妹妹的愧疚。
非要出去玩的是她,落入虎口的却是妹妹,只怪她不够好看。要是受害的是她,至少不会因对妹妹的内疚而饱受折磨。
“你随大家一起行事,没有在袁成海面前露出过真容吧?”秋蘅端详着聂三娘的脸问。
果然书上所记不假,袁成海极爱美人,重色到若看中了会抢人妻妾的地步。
但容色不够的,他不会多看一眼。
“没有。在南边时我们根本没有靠近他的机会。”
试图靠近的,都死了。
“袁成海对四娘如何?”
聂三娘直直盯着秋蘅:“鹊兄弟,你直说你的想法。”
“倘若他对令妹尚可,你何不寻上门去——”
“不行,那不是让三娘羊入虎口!”陈三脱口反对。
聂三娘眼神有了变化:“鹊兄弟的意思是——”
“你是四娘的亲姐姐,丢了妹妹找上门去在情理之中。袁成海肯定不会放人,那你正好不走了,要陪着妹妹,照顾妹妹啊。”秋蘅顿了顿,强调,“当然前提是袁成海对四娘还算在意。”
狗贼在意妹妹吗?
聂三娘回想着进京路上,窥见袁成海围在四娘身边说笑,四娘如脱线的木偶动也不动,觉得他是在意的。
至少目前还在意。
“好,我去!”聂三娘很快下定了决心。
“三娘!”陈三有些急,“那你不是也陷进去了?狗贼要是欺负你怎么办?”
聂三娘十分淡定:“狗贼要对我有意,当时就一起抢了。”
陈三没了话说。
“我留在四娘身边之后呢?”聂三娘认真问秋蘅,“寻机下手?”
她能判断出眼前遮挡着面容的人很年轻,却比他们这些一直蛮干的有想法许多。
秋蘅摇头:“必须放下直接动手的念头。你为了妹妹寻上门去,袁成海可能不在乎多一个你,但一定会防备你近身。他这般惜命,不是单对你如此,而是对任何人。”
“那我能做些什么?”
“如我刚才说的,去了解他身边的人。既然袁成海不好对付,或许能通过旁人找到机会。”
聂三娘点头,眼神发亮:“我明白了。”
“那我们呢?”陈三问。
“三位先蛰伏吧。刺杀袁成海难,但以你们的身手,藏匿自身应该不难吧?”
繁华富裕的都城有太多人,而不设宵禁打破了坊与市的界限,走街串巷的货郎,来来往往的行商,灯火通明的夜市,通宵达旦的勾栏……在带动了热闹的同时,也方便了一些不能见光的人行事。
这样的环境,有藏身的便利条件。
之后商议了一些细节,秋蘅向四人道别:“我先走了,等你们的消息。”
“鹊兄弟——”陈三喊了一声。
秋蘅看向他。
陈三指指自己的脸:“我们还不知道你的样子呢,以后合作会不会不方便?”
到这时,陶大和一直沉默的刘二也露脸了,只有秋蘅还遮掩着真容。
秋蘅闻言抬手,触了触脸上的黑巾:“四位记住我叫鹊,记住我的声音就行。我暂时不方便露出真容,抱歉。”
陈三皱眉:“这不公平啊。”
他这可不是发泄情绪,而是就事论事。
“公平的。”秋蘅不带火气回答,理直气壮,“你们已无路可走,而我有家有身份有退路,要我和你们一样才是不公平。”
陈三沉默了。
陶大拱手:“鹊兄弟说得是,那就按计划行事。”
秋蘅摆摆手,在四人目送下几个起落,翻出了院墙。
良久,陈三感叹:“这个叫鹊的家伙,轻功真好。”
“今晚遇上他,是咱们的运气。陈三,你以后客气点。”陶大开口。
“知道了。三娘,你真的明日就去?”
“嗯。”
“万一——”
聂三娘听烦了:“别废话了,万一袁成海怀疑我另有目的,要取我性命,那就死呗。那么多人不都死了,多我一个不多,怕死就不会在这里了。”
“谁怕死了。”陈三躺下来,被浓郁的青草味包围,仿佛回到了少时与兄弟们一起放牛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就喜欢这么躺着偷懒。
“只怕狗贼不死……”年轻人喉咙发紧,声音低下去。
只怕狗贼不死。
康郡王妃盯着凌云,不放过他一丝神色变化,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云儿是这样,从小或许因为身体不好,情绪少有外露。
这让她如何能信几次为了秋六姑娘向她开口的儿子对那个小姑娘真的只有兄妹之情?
但云儿的话提醒了她,收秋六姑娘为义女,有了名义上的兄妹名分,好歹是个束缚。
且义女不同养女,最多等出阁时添一笔嫁妆,对康郡王府来说不值一提。
康郡王妃沉吟后,叹口气:“母妃可以答应你,但你要向我保证,绝不会动求娶秋六姑娘的心思。”
“儿子保证不会有这个心思,若有此心——”
“够了。”康郡王妃急忙打断凌云的话,“母妃自是相信你。”
“多谢母妃。”
老夫人对再次收到康郡王府的请帖,心情是茫然的。
先前康郡王妃邀请,原因很清楚,是对六丫头救康郡王世子表示谢意,这次是为什么?
想不通。
但想不通也要去,帖子上特意说了,要带着六丫头。这对陷入流言蜚语的六丫头来说是好事。
“去和六姑娘说一声。”老夫人吩咐下去。
千松堂的人去给秋蘅传话时,秋蘅刚刚安排人把香佩、香丸送去袁宅。
“明日随老夫人去康郡王府?知道了。”
秋蘅不觉得那位康郡王妃想见她,若是嘉宜县主,不会邀请祖母,那此行很可能与白大哥有关。
袁宅那边,慧娘听下人禀报说秋六姑娘的人来送香佩,既惊且喜。
外头关于秋六姑娘那些风闻她听说了,还以为心心念念的香要无疾而终,没想到秋六姑娘还是让人送来了。
慧娘亲自去见了来送香的王妈妈,除了给王妈妈赏钱,还把一个小匣子递过去:“这是给秋六姑娘的一点小心意,务必不要推辞。”
王妈妈只得收下,告辞离去。
丽娘闻讯赶来,正见到慧娘把装香的提盒打开,当即语气泛酸:“这香不单是妹妹一个人的,妹妹也不说一声就私自打开,不合适吧?”
慧娘抿唇一笑:“姐姐别多心,秋六姑娘的人说是给我送来的,我不得先看看么。”
丽娘甩帕冷笑:“秋六姑娘的香佩做得好不假,谁知道香丸究竟如何,说不定不怎么样呢,妹妹就先宝贝上了。”
“觉得不好,姐姐就别用。”
“我凭什么不用?等下就试试,看有没有那么神乎其神。”丽娘挤开慧娘,看向提盒。
盒子中并排放着三个匣子,贴心写有名字。
丽娘当即把写着自己名字的匣子打开,拿起里面放着的一对香佩。
是她喜欢的梅花样式,拿到近前,清冽幽远的梅香就传来。
丽娘不觉深吸口气,露出陶醉神色。
慧娘也迫不及待打开自己的匣子,把玩香佩。
丽娘瞥一眼慧娘拿的香佩,更满意了:没有她的梅花香佩好。
慧娘也满意:她的香佩比丽娘的好看!
二人抱着各自匣子回房,最后一个匣子命人送去聂四娘那里。
聂四娘收到匣子,喊来聂三娘一起打开。
里面同样是两枚香佩,数个荷包,荷包里装着香丸。
聂三娘想到她接到的暗信,先用粉色荷包中的香丸。
这是为什么?
莫非鹊兄弟调换了秋六姑娘做的香丸,而这香丸有问题?
聂三娘只能把疑惑压在心里,按着指示做。
当日袁宅三处屋中都换上了新香,香气如烟,袅袅不停。
……
前往康郡王府的马车中,老夫人闷声不语。
老太太有些紧张。
这紧张倒不是因为康郡王妃的邀请,而是每次和这丫头同乘一车都遇到事。
这晦气丫头,除了惹祸就是惹祸,是孙女们中最差的。
“祖母,吃点心吗?”正被老夫人嫌弃的秋蘅拿出栗糕问。
“吃了早饭还往荷包里塞点心,有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老夫人训了一句,接过栗糕吃起来。
与上次藏不住的高高在上不同,这次康郡王妃热情多了,一双儿女皆陪在一侧。
“今日请老夫人来,是有一事相商。”
“郡王妃请说。”
康郡王妃眼神落在秋蘅面上,唇角含笑:“自打见了秋六姑娘,我就觉得合眼缘,又有救了云儿的这层缘分。我想收秋六姑娘为义女,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老夫人狠狠愣住。
郡王妃收六丫头为义女?
她猛看秋蘅,怎么都看不出个花来。
这没道理啊!
不不,好些事放到这丫头身上就没道理。比如这丫头状告韩悟之子,当时她还为得罪了韩家忧心,结果韩悟突然就死了。
现在六丫头遭人非议,康郡王妃居然要收她为义女?
“老夫人觉得如何?”
老夫人不由看向秋蘅:“能投郡王妃眼缘,是这丫头的造化——”
她当然乐意,可六丫头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
秋蘅微垂着眼,一副乖巧模样。
老夫人暗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冲郡王妃露出个轻松的笑:“郡王妃太抬举这丫头了。”
“怎么会,我就一双儿女,多一个女儿也热闹。云儿,嘉宜,你们陪阿蘅熟悉熟悉郡王府。”
嘉宜县主拉着秋蘅出去,左左右右打量她。
“怎么了?”秋蘅问。
嘉宜县主莞尔一笑:“看看新妹妹。”
以后阿蘅是她妹妹了,她想要什么香就要什么香,不懂的都可以问阿蘅,再也不用不好意思了。
多亏了大哥啊!
“大哥,妹妹不是你要认的吗,怎么不说话?”
凌云不料被嘉宜县主直接卖了,神色一瞬尴尬。
秋蘅反而坦荡:“凌大哥。”
她没料到兜兜转转是这个走向,但既然到了这一步,也不会推辞这样便利的身份。
只是要再小心些,将来不要给他们带来麻烦。
“阿蘅,一些风言风语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我从未放在心上。”
凌云看着云淡风轻的少女,露出了笑容。
回去路上,老夫人紧绷心弦,当呼喝声传入车厢,终于一松:她就说会遇到事儿,这不是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老夫人,是巡检司的差爷抓了偷偷贴麻纸的人。”
秋蘅掀起车窗帘往外看,就见薛寒向那队巡检走去。
老夫人盯着永清伯嘴角的油光:“那伯爷还用晚饭吗?”
永清伯摆手:“不了,吃了好几个胡饼,吃撑了。”
老夫人:“……”
不孝的死丫头!
嘴馋的老东西!
被老夫人怨念的秋蘅等到夜深,熟练翻过了院墙。
对这座都城,随着一个个白日或夜晚的探索,她越来越熟悉了。
袁成海出身东南,父母妻儿都生活在老家,京城这边只有一处宅子,是他回京时小住的地方,平时住着两个美妾。
秋蘅去袁宅探过,那时袁成海还没回京。
此时夜色笼罩下,墨门高墙的袁宅静悄悄的,不知是袁成海白日遇刺受了惊吓,还是本就歇息得早。
秋蘅静静看着,静静看着,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慢慢靠近,心中默数:一、二、三、四、五……
一道身影纵身一跃,攀上了高墙。下一刻响起瓦片踩踏之声,屋顶上突然多了数人,向翻墙的人围去。
是早就潜伏着的袁宅护卫!
当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随着惨叫声响起,那人摔落在地。
几个同伴撒腿就跑。
更多的袁宅护卫跳下来:“追!”
夜色遮掩下,秋蘅脸色不大好。
之前她夜探袁宅,虽有护卫巡视,却没有这样潜伏在暗处。那就是袁成海惜命,特意安排的了。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秋蘅又看到了听到动静赶来的巡检,还有皇城司。
看来袁成海白日遇袭,不止一个衙门上心。
秋蘅不再犹豫,脚尖一点,轻如流风跟了上去。
她几乎每日都在用脚丈量这片土地,特别是富贵聚居的这一片,更是如在脑海中展开一卷舆图。
她没有一直跟着这些人跑,而是路过某处时转了个弯钻进一条长巷,绕来绕去,抄近路到了最前。
狂奔逃命的几人正往这个方向冲来,十数丈之后追着一群人。
一侧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跑在最前面的人。
“谁!”那人立刻动手,听到一个声音,“跟我来。”
再然后那只手松开,手的主人往一条胡同跑去。
几人互看一眼,瞬间达成默契:跟上去!
惊动了那么多人,他们又对都城不熟,明显跑不掉了。不如赌一把,赌输了就认了,大不了在那些人追上来之前把这哄骗他们的小子联手弄死。
几人跟着前方那道身影跑,很快发现到了尽头。
死胡同!
“小子你骗我们!”
前方的人回了一下头,突然消失不见。
几人大惊:见鬼了!!
而他们脚下没有停,下一瞬就发现死胡同原来不是死胡同,左侧围墙与尽头处围墙之间有一道窄窄长缝,勉强供一人穿过。
到了这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几人硬着头皮挤进去,跟着前方的那道身影跑跑绕绕,跳入一处高墙。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芜。
杂草丛生,屋舍破败,一副久无人住的衰败之象。
“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引他们到此处的人语气淡淡:“这是一处凶宅。”
几人齐齐后退一步。
天上无月,只有点点星子给这凶宅添了几分光亮,使草木墙壁影影绰绰,越发阴森。
“我和你们一样,是想要袁成海性命的人。”
这话一出,几人明显松口气,只是目光紧紧盯着这神秘出现救了他们的人。
这人看体态还是少年,脸上以黑巾遮掩,倒是与他们差不多的样子。
“去那里说话。”
秋蘅率先转身,带四人去了更隐蔽的棚架后,直接席地而坐:“四位是从南边来的?”
“你怎么知道?”一人问。
“京中已有传闻。”
秋蘅平静的语气令四人不觉放松的同时,对话的节奏也被掌握。
“你们为什么要杀袁成海?”
回应的是一片沉默。
秋蘅等了等,站起身来:“不说算了,回家了。”
她救几人,自是出于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想法,或许可以合作。
身为永清伯府的秋六姑娘,能用之人太少了。青萝、王妈妈她们偶尔打掩护可以,参与进来不合适。
秋蘅有一点很明确:秋六姑娘的身份在世人面前不能倒,心直口快的、单纯的、有点才能的秋六姑娘。
但毕竟是萍水相逢,他们不愿放下防备也不强求。
“站住!”一人闪身上前,伸手挡住秋蘅。
秋蘅轻笑:“要恩将仇报啊?”
那人以黑巾掩面,只露出一双眼,听秋蘅这么说后眼里露出几分尴尬。
“我们怎么确定你不会转头去报官?”
秋蘅摇头:“先前我还诧异你们白日才行刺,袁宅明显会加强戒备,为何晚上还要行事。现在看来,确实不聪明。”
“你知道什么!”拦着秋蘅的人似是被踩到了痛处,激动起来,“我们那么多人,都死了,都死了,只剩了我们这几个!再不抓紧动手,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就没机会了!”
“陈三,别这么说。小兄弟对我们有恩。”另一人冲秋蘅拱手,“小兄弟别和他计较,他性子急。”
“那我是走还是不走?”秋蘅问。
“小兄弟请坐。”那人自报家门,“我姓陶,都叫我陶大。这是陈三,这是刘二,这是聂三娘。”
秋蘅一一记下,多看了一眼那蒙面女子。
“袁成海多年来在东南巧取豪夺,逼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渐渐有些义士聚在一起,誓要取这狗贼性命……”
陶大讲起袁成海在东南的桩桩恶行,远比书上几笔记载触目惊心。
“可他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多,防护越来越严密,在南边完全没有一点机会。我们一群人暗暗跟着他北上,一路找机会动手,等到进京已经不剩几个了。今天白日见他身边终于没那么多护卫跟着,这才拼死一搏……”
一旁陈三听着听着干脆扯下黑巾,露出一张很年轻的脸,整个人透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丧气:“我不怕死,可我怕那狗贼不死!他害我一家人没了住处,才三岁的妹妹活活冻死在街头……我恨,我不甘心!”
年轻人一拳砸在地上,眼泪滴落。
聂三娘是四人中唯一的女子,双手环膝,语气冰冷:“狗贼不死,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陶大低声道:“三娘还有个妹妹,年初三娘带妹妹出门玩遇到了狗贼,狗贼直接掳走了四娘,这次进京还带了四娘来……”
“是我的错,我仗着有几分身手,非要拉着妹妹出去玩,结果害妹妹入了虎口……”聂三娘抬手掩面。
最沉默的是刘二,始终一言不发。
陶大竭力忍着情绪,道:“刚刚被留下的叫刘大……刘二的亲哥哥。”
“节哀。”听着这些诉说,秋蘅的心是沉重的,可又出奇平静。
早就知道了,早就见到了。
国破家亡后的夏人啊,沦为猪狗。
“小兄弟,你如何称呼?”陶大问。
对这神秘少年,他自然不是真的完全信任。可不信任又能怎么样呢?
轰轰烈烈不计生死的刺杀行动,到了这时候与其说是对取狗贼性命势在必得,不如说是飞蛾扑火,虽死无憾。
死了那么多同伴,他们理应为了共同的目标赴死相陪。
“你们可以叫我鹊。”
“鹊?”
“对,喜鹊的鹊。”
“报喜鸟——”陈三突然笑了起来,是讽刺的笑。
这少年莫不是故意恶心他们吧?
陶大则稳重许多:“看来小兄弟有一对非常疼爱你的父母。”
“是啊,但他们都死啦。”秋蘅语气轻轻,仿佛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死在袁成海这样的狗贼手中。”
她看着四人,正色提议:“不如合作吧?”
既然不畏死,不惜死,那就和她阿蘅一起,再试一试。
秋蘅吃着软绵香甜的白糖糕想:永清伯也该回来了。
永清伯是下午回来的,既有得罪殿前都指挥使韩悟的忐忑,又有搭上大太监薛全的激动,心情从没这么矛盾过。
“你罚蘅儿去跪祠堂了?”得知老夫人对秋蘅的处置,永清伯脸色一变。
老夫人见永清伯脸色不好看,迟疑问:“伯爷嫌处罚轻了?”
毕竟是姑娘家,倒也不必挨鞭子吧?
“什么轻了重了,好端端你罚蘅儿干什么?”
老夫人愣住:“六丫头不该罚?”
她背着家里去告人家韩都指挥使的儿子,给伯府树敌啊!
“她为养父讨公道,是个好孩子啊。”
老夫人:?
伯爷可能中邪了。
“让人去祠堂把蘅儿带出来吧。算了,我让绛香去。”无视老夫人难以置信的眼神,永清伯强调一句,“以后与蘅儿有关的事,夫人问过我再说。”
“我现在就有话问。”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伯爷为何对蘅儿如此看重?”
以前家中五个孙女如何管教,伯爷可从没插过手,只到了大事上比如送大丫头入宫,才会拿主意。
怎么到了六丫头就不一样了?
“不是说了,蘅儿投我的眼缘。”永清伯暂时不准备把与秋蘅心照不宣的利益交换说给老夫人听。
“夫人只要明白,我做的一定是为伯府好就够了。外头的事复杂着,你妇道人家不懂。”
“知道了。”
祠堂外,两个仆妇正百无聊赖闲聊,就见绛香过来了。
“绛香姐姐怎么来了?”对永清伯身边的大丫鬟,两个仆妇不敢怠慢,脸上立刻堆了笑。
“伯爷吩咐我来送六姑娘回冷香居。”
两名仆妇一脸震惊打开了祠堂的门。
跪着的少女转过头来。
“六姑娘,婢子送您回房。”绛香客客气气把秋蘅扶起。
“多谢绛香姐姐。”
从两位仆妇身边走过时,秋蘅微微一笑:“今日劳烦两位妈妈。”
等二人走了好久,两个仆妇还回不过神来。
“六姑娘进祠堂半日不到就出去了?”
“还是老伯爷身边的绛香来接,岂不是说——”
两个仆妇对视,开始疯狂回忆言语上有没有冒犯六姑娘的地方。
还好还好,六姑娘进祠堂后压根没搭理她们。
永清伯身边大丫鬟绛香亲自去祠堂把六姑娘接出来的消息风一般传遍了伯府。
四姑娘秋芙听说后,气得捶了捶枕头。
她就多余送那包白糖糕。
闲操心!
秋蘅这边回了住处,韩子恒却没能回家,而是住进了京天府牢房。
说是牢房,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垫子被褥都是新的。
他的罪名待定,但骑马撞死人已是事实,暂时收监是躲不了的。
这时候,几个年轻人正在探监。
“子恒,你这怎么突然吃牢饭了?”
韩子恒脸色铁青:“都是去南边惹得一身骚!”
前些日子韩子恒随母去随云县向外祖母拜寿,几个玩伴是知道的。
“那永清伯府的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子恒你放心,我找机会给她点颜色瞧瞧。”
“不用。”韩子恒立刻拒绝,咬着牙道,“至少案子没落定前不用。等过了这阵子,我要她生不如死!”
探监离开,其中一名少年难耐好奇:“秋六姑娘长什么样啊?难不成长着三只眼,八个胆儿?”
如果把京城贵公子分成三六九等,韩子恒可是一等一的。
另一名年轻人笑道:“那日她从衙门出来,我倒是瞧了一眼,啧,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美人儿啊……等子恒让她生不如死的时候,咱们也凑凑热闹去。”
几个纨绔哄笑着去了常去的酒楼。
至于韩子恒能不能从大牢出来,没有一个人担心。
怎么可能有事呢,子恒的父亲可是韩殿帅。
几人口中的韩殿帅韩悟,进宫请罪去了。
“臣教子无方,愧对陛下。”
靖平帝四十多岁的年纪,身形偏瘦,许是多年沉醉于奇花异石、书画焚香等事物,乍一看更像是一位雅士。
他的语气也是温雅的:“韩卿这话从何说起?”
“犬子前些日子随母出门拜寿,贪玩去山间狩猎,回来路上身体不适,为了求医马速过快撞了人……”
靖平帝听着,瞥了一旁的大太监薛全一眼。
这事他已经听薛全说过,关键处有所不同。
是纵马玩乐撞了人,还是事出有因撞了人——
靖平帝倾向前者。
“臣出身寒微,有今日全赖陛下恩典。犬子之事定会有御史弹劾,臣给陛下丢了脸,自请革去殿前都指挥使一职……”
韩悟说着,开始磕头,一下一下,结结实实磕在冷硬的金砖上。
薛全虽与韩悟不和,这种时候却不会多嘴。
到了他们这样的身份,轻易不会直接撕破脸。
靖平帝看着用力磕头的臣子,对其没管教好儿子的那点不满悄悄散去。
那韩子恒是韩悟的独子,当爹的哪有不疼儿子的呢。
这二十多年来,韩悟行事还是令他满意的,总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行了。”靖平帝喊了停,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让韩悟心中大喜,“那就尽快拿到大夫的证词,给人家小姑娘一个交代。”
薛全听了这话面上没有反应,心中却叹口气。
还是低估了韩悟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不过无妨,他本就没想着凭这点事就把韩悟拉下马,能在陛下心中留下痕迹就够了。
回头薛全把薛寒叫了来。
“韩子恒的案子,我们就不必插手了。”
薛寒沉默了片刻问:“是今上的意思吗?”
“知道还问?”薛全睇了一眼养子,“我怎么觉得你对此案过于用心?”
他养大的孩子他了解,这小子乞儿出身,尝遍冷暖,从来都是不冷不热万事随意的样子。
如今有些反常呢。
薛全存了疑惑,面上不露声色。
薛寒神色淡淡:“孩儿只是觉得可惜了。”
薛全嗤笑:“可惜什么?我和韩悟多年不睦,不在这一时。好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记得把你随心所欲的性子收一收,别给我惹事。”
从头到尾,没有提那个失去了养父的少女一个字。
本就是拿来对付韩悟的刀而已,刀如何当然是不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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