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何物之时,已然来不及了,泪水比思绪更快涌出,我瞪大双眼,满是惊恐,身躯亦剧烈颤抖起来。
我慌乱地想要质问郎君,他却已泪流满面地推开我,踉跄后退数步,远远地立于门边,口中猛地喷出鲜血。
我瞬间如坠冰窟,毛骨悚然,连滚带爬地冲上前去。
“君琰!
你莫要死!
求求你莫要死!
你不能撇下我和孩儿不管!”
可惜一切都已太迟,郎君口中鲜血汩汩而出,不过须臾便断了气息。
他与公爹婆母,还有祖母一般,皆选择在我眼前,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将绝望孤身留给了我。
我就这般托着腹部,眼睁睁地看着他气息断绝,我哀声祈求,他却已无法回应。
我哭干了眼泪,如同一个木偶般跪坐在地,心中悲痛已无法言说,除却悲痛,唯余无尽的惊恐。
因郎君告知我的那个秘密,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知晓秘密之后,皆选择了自尽。
如今我也知晓了秘密,莫非,我和腹中的孩儿,也该步上他们的后尘了吗。
我原以为婆母临终念叨的秘密,定是惊世骇俗的大事。
又或者,她对某事恨之入骨,才会那般决绝寻死,临死前还满脸惊恐。
谁知竟与我想的大相径庭,这秘密寻常得紧。
寻常到,街头巷尾,随处可闻。
厅堂里,围观的众人亲眼目睹了他吐血身亡的惨状。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须臾,人群炸开了锅,像疯了一般。
他们争相传开,恨不得将这骇人场景传遍四方,当作谈资。
我如失了魂般瘫坐在地,泪眼模糊,悲痛还未涌上心头,脑中已飞速盘旋,想要找出他们一家接连赴死的真相。
直到衙役冲进来,七手八脚地把人赶跑了,又粗暴地将我拽了起来。
我稀里糊涂被拉进一间偏房,抬眼便见捕快头领文远铁青着脸。
我愣了愣,面色惨白地问他:“差爷,我夫君是自尽的,众目睽睽之下,与我无关啊!”
张文远咬牙切齿地瞪着我,眼神中满是怀疑,毫不掩饰。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揪住我的衣领,怒道:“林婉儿,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我去医馆问过了,根本没有你的就诊记录!”
我心头一惊,慌忙后退几步:“差爷,我又没病没灾,医馆自然不会有我的记录!”
我转身欲逃,却被怒火中烧的张文远一把抓住胳膊,硬生生扯了回来:“林婉儿,你够了!
你说是怀了身孕才来见家长,你夫君的祖母也是见了你这身孕模样,才突然撞墙自尽!”
“可你压根没去医馆验看,你告诉我,你凭什么断定自己怀有身孕?”
“难道你怀孕是假,以此为借口,蓄意要逼死他们全家才是真?”
张文远拽得我险些跌倒,我死死护住肚子,才没磕碰到。
张文远说我没怀孕,我确实没找大夫把脉,可我确信腹中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我自幼便是孤儿。
听慈幼堂的嬷嬷讲,我是被人从肮脏的臭水沟里捞出来的。
找到我的时候,几只饿得发慌的老鼠正啃我的肚子。
明明还是不足百日的婴孩,肚子却鼓胀得离奇。
身上还带着一封信。
是过路的好心人把我送去了慈幼局。
堂里的稳婆给我简单瞧了瞧。
到底瞧出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只记得从小到大,堂里人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带着一种想说又不敢说的复杂。
稍长几岁,我曾向院长讨要那封书信,想借此探寻生身父母的踪迹。
院长却说信已被她焚毁,让我安分守己留在育幼堂,休想寻亲之事。
院长待我严苛至极,严禁我与任何男子亲近,哪怕是垂髫稚子也不行。
可有时我转过身,总能瞧见她望向我的目光中带着怜悯,仿佛我是什么可怜虫。
后来我情窦初开,苦苦哀求院长放我离开慈幼堂。
她闻言,瞬间收起怜悯之色,冷若冰霜地呵斥我闭嘴,还骂我是个扫把星,谁沾上都要家破人亡。
院长还警告我,切不可珠胎暗结,否则诞下的定是个祸害。
我那时只当她是危言耸听,徒增恐慌罢了。
直到我随夫君回门,婆母听闻我怀有身孕,竟毫不犹豫地一头撞死在墙上,之后夫君一家更是接二连三惨死。
我这才意识到,或许院长所言非虚。
从夫君口中得知那个隐秘时,我简直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