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徐庸之,乃当朝太傅独孙,年十八的春闱状元,文臣新贵。
上面三个最常见于我身份的介绍,皆非我所想要。
我想做的,只有驸马。
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李昭宁的驸马。
是被大家遗忘于深宫的二公主李棠花的驸马。
小棠花一直以为,我们初见于我高中那年的宫中花宴。
其实不然。
早在那之前一年,昭宁公主的及笄礼上,我便以太傅独孙的身份随祖父入宫,因着迷路在一座偏僻小殿见到了她。
她像是才被罚过,跪坐在殿内供奉的佛像前,恭敬地抄着佛经,白净秀丽的脸上赫然有一个巴掌印。
抄累了的时候,小姑娘絮絮叨叨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对着手上那块碎玉说话。
我凑近了些,第一次偷听墙角——“阿娘,李昭宁还是一如既往地欺负我,今日是她的及笄礼,我想去见见这等场面,却被她的丫鬟打了回来。”
“明年待我及笄了,定是没有这般热闹的。
好在虽然挨了打,被罚在这抄佛经,我却已经见过及笄礼的样子了。”
“便权当我提前过了吧。
阿娘,今日我也想你,若是你还在……不过莫要担心我,我过得很好,姨母会给我送上许多金银,上下都打点好了,吃穿已经不用发愁啦!”
“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怕是要到成亲了吧?
可若是我被狗皇帝许出去和亲了怎么办……”原来我是遇上了传闻中的二公主。
我见她说着就开始落泪,然后又自己将自己哄好,还开始没由来得担忧自己的婚事。
我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
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我,从未想过,原来我的视线之外,连庶公主都会被如此苛待。
那普通百姓呢?
我对自己一直读的圣贤书产生了怀疑。
天下大同,在李氏的掌控下真的能实现吗?
再见她,便是高中之后月余,我受邀与其他进士一同进宫赏花。
说是赏花宴,其实不过是皇室拉拢权力结交下臣的手段。
我却实实在在地赏到了花。
她的衣裙洗的发白,站在丛丛海棠中,像是不太适应如此热闹的场合,无措又谨慎地打量着我们。
我脑中蓦然响起一句雨打海棠花不败。
此次赏花宴,连不受宠的二公主都一反常态地出了面……听说天子欲为公主尚卫小将军为驸马,稳固军权。
若传闻为真,怕是皇室亦有意用二公主的亲事拉拢文臣。
太傅独孙,春闱头名,文臣之首。
我该当是最佳人选。
赏花宴后,小棠花格外黏我。
我顾忌着她的名声,想循序渐进,内心却早已将请旨尚公主的措辞过了千百遍。
我以为她真对我有意,直到她与我同处时故意引起李昭宁的注意,并刻意“为我”顶撞了李昭宁被罚了一月禁足。
而这一个月,李昭宁卯了劲要将我拿下做她的驸马。
我略一思索便知晓了小姑娘的真正用意。
她不愿在京城,不愿在皇家掌控内。
哪怕我日后权倾朝野,也不过是皇家走狗,她怎会愿意嫁于我?
我心中酸涩。
原来苦寒的边陲,被忌惮的卫家,才是她真正适合去的家。
便成全了她罢!
我没想到,小棠花口中的姨母,便是卫将军的夫人。
她帮着卫家造了反。
夜宴当晚,海棠阁内,我正如常为她守着那片海棠树与房内原样,却听见她的声音。
听见她以己推人,听见卫初寒的郑重起誓。
祖父一直忧心大盛如今君非明君,大厦将倾,已成事实。
听见小姑娘维护我时,我心中暗喜,还以为自己有机可趁。
我想与她说说话。
她却又一次撇下我奔向了卫初寒。
呵,罢了,便再为这个小没良心的做些事吧。
我以“卫家如今乃是民心所向,李氏德行有亏不配为君”劝服了一心为国为民的祖父。
大势所趋,朝臣俯首。
至于百姓,他们并不那么关心如今天下谁人称王,只要供他们丰衣足食,安乐稳定,他们便认君王为明君。
我不知他们情从何起,为何在一起时间远不敌我与小棠花的一年多却能如此亲昵。
但同为男人,我能看出卫初寒对她情谊颇深。
这便够了。
卫初寒对我敌意浓重,大抵也是看出来我有所图谋。
我在宫门口又恢复往日淡然的样子,敛下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
小姑娘面若棠花向我道谢,我也只点了点头。
此一别后,我便将自请外放,去见一见真实的人间。
何苦为了我这未曾表露的心意徒添麻烦?
来日方长,若那货待她不好,我再找机会将情话说与她听便是。